随着青篱回厢房时,她望着檐下摇晃的灯笼,忽然觉得。
在这满城勋贵都恨不得将下人使唤到极致的盛京城里,能遇上这样清闲的差事,拿着不菲的月钱,倒像是做了场不真切的梦。
只愿这场梦能持续得久一些,再久一些。
潇湘院内室,一灯如豆。
纱幔低垂,隐约可见榻上人影辗转反侧。床边小几上搁着一碗汤药,热气氤氲,散发出苦涩难闻的气味。
幔帐微动,一只素白的手探出,指尖在药碗边缘徘徊良久,终是缓缓收回。如此反复数次,寂静中忽闻一声极轻的嗤笑。
那只手倏地缩回幔帐,将榻内景象遮得严严实实。
“不许过来。”
沈卿云的声音含着薄怒:“再近一步,我便唤人捉贼了。”
“姑娘特意屏退左右,难道不是在等唐某登门?”
一道身影自梁上翩然落下,步履轻盈得听不见半点声响。
唐九霄月前还重伤在身,此刻竟已恢复如初。
纱幔微晃,映出床前修长的影子。下一刻,幔帐被轻轻挑起,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俊美容颜。
他眼尾微挑,唇角噙着慵懒笑意:“呀,好生标致的小娘子。”
沈卿云倏然别过脸去,青丝垂落遮住侧颜,只露出微微泛红的耳尖。
见到她这般情状,唐九霄悬了半月的心终于落定。
他端起药碗凑近榻前,语带戏谑地抱怨:“还恼我呢?该委屈的是我才对。这些时日沈太师见着我,恨不得一脚把我踹进护城河里去。”
“活该。”
沈卿云回眸睨他,眼波流转间带着三分嗔意:“当年你悄无声息将我骗出谷,父亲自然看你怎么都不顺眼。”
“所以这半月我可没闲着。”
唐九霄执起药匙,将汤药轻轻递到她唇边,眉眼间尽是邀功的得意:“若不是我在暗中周旋,江南道税银贪腐案与莳花馆略人略卖案怎能进展得如此顺利?你父亲借着这两桩案子发挥,可是让崔相焦头烂额,连自家后院的火都顾不上了。”
“后院的火?荣国夫人和崔三郎?”
沈卿云咽下汤药,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深意:“究竟怎么回事?”
药匙在碗沿轻叩,唐九霄忽地倾身靠近,含笑望进她眼底:“我这般尽心竭力,阿云可否先赏个笑脸?”
沈卿云抬眸,与他四目相对。
烛光下,她眼底情绪如深潭难测,最终化作一抹他熟悉的温顺浅笑:“可还满意?晦之,别卖关子了。”
“如我先前预料那般,崔三郎仗着自己是崔相老来幼子,颇得宠爱,以权谋私中饱私囊,亏空了府中账目,却又不愿拿私银填补公中窟窿。”
唐九霄执匙的手稳如磐石:“那位荣国夫人一面嚷着要撂挑子,一面又暗中向我父亲周转,想借唐家的银钱填补崔家的亏空。”
他笑声里是毫不遮掩的讥诮:“说到底,终究是割舍不下娘家这棵大树。”
“看来令尊此番是决意要与崔家割席了?”
沈卿云被汤药苦得蹙眉,却仍敏锐地捕捉到关键:“可是,你兄长尚在三皇子身边伴读,唐家当真能全身而退?”
“不急,崔贵妃尚未出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