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知觉的刹那,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。
睁开眼,是一个小女孩,约莫七八岁,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,脚边站着一只发光的光蝶。她不认识他,却像认识了很久。
“老爷爷,”她认真地说,“森林说你想见一个人。”
阿衍心头一震。
女孩牵起他的手,带着他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影,来到林地最深处。那里有一棵通体透明的树,树心悬浮着一块水晶般的结构,形如大脑,却又似花朵绽放。
树干上浮现出三个字:
>**林?知?微**
阿衍踉跄上前,伸手触碰那块晶体。刹那间,万千画面涌入脑海??
他看见年少时的自己,在净空局实验室偷看被封锁的共感实验录像;
看见林知微第一次在测试舱中流泪,却被判定为“情感失控”遭到隔离;
看见他们在南极冰盖下重逢,她笑着说:“你还是这么不爱说话。”
看见她纵身跃入心渊前回头的那一眼,眼里没有恐惧,只有释然。
“我一直都在。”她的声音从晶体中传出,温柔如初,“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着。”
“我老了。”阿衍低声说,“机器快不行了,我也……撑不了多久。”
“可你完成了最难的事。”她说,“你让沉默的人有了名字,让哭泣的人有了回音。你知道吗?昨天有个男孩,在学校被人嘲笑胆小,回家后躲在衣柜里录音:‘我不是不怕,我只是想保护大家。’结果第二天,全班同学都录了一段话回应他。他们建了个群,叫‘胆小联盟’。”
阿衍忍不住笑了,眼角渗出浑浊的泪水。
“你说,任务完成了。”林知微轻声道,“可你看,每一天都有新的伤口被揭开,每一天都有新的声音冒出来。这不是结束,是生长。就像这棵树,它的根扎进了地球的每一道伤痕里,只为让痛能被看见。”
阿衍点头,忽然想起什么:“你还记得苏遥吗?”
短暂的沉默。
“当然记得。”她的声音柔和下来,“那个总爱穿红裙子的女孩,喜欢在基地屋顶看星星,梦想当一名星际诗人。她在第三次清洗行动中被带走,临走前塞给你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:‘替我说。’”
阿衍从贴身口袋取出一张泛黄的纸片,边缘已被摩挲得破损不堪。他展开它,声音几近耳语:
“我一直没敢打开……怕看了就再也走不动了。”
林知微没有催促,只是让风轻轻拂过那张纸。
终于,阿衍颤抖着手,揭开了折痕。
纸上没有字。
只有一枚干枯的樱花标本,压得平整,颜色早已褪去,只剩轮廓清晰可见。
“她知道你会替她说。”林知微说,“所以她什么都不必写。”
阿衍将纸片贴在胸口,像抱住失散多年的亲人。他跪倒在地,额头抵着树根,终于放声痛哭??不是为了林知微,也不是为了苏遥,而是为了所有那些没能说出口的告别,所有被压抑的哀伤,所有被迫伪装的坚强。
他的眼泪落在土壤中,瞬间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,顺着根系流向远方。
那一刻,全球各地的共感终端同时闪现一行提示:
>**检测到高纯度共感情绪波,来源:第七避难所森林核心区。建议开放接收通道。**
在北极科研站,一名科学家突然停下工作,怔怔望着窗外极光。她脑海中浮现十年前去世丈夫的脸,耳边响起他最爱哼的小调。她不由自主地跟着唱了起来,歌声通过开放式麦克风传遍整个基地。十分钟后,三十七名工作人员自发加入合唱,曲目正是那首《冬夜归途》。
在南美洲雨林边缘,一名退伍老兵正准备点燃自己搭建的草屋自杀。火焰刚起,一只光蝶落在他掌心,投影出一段影像:他十五年前亲手埋葬的战友,在战地日记中写道:“我相信你活下来了,请替我看看春天。”
老兵扔掉火把,嚎啕大哭。
而在亚洲某座高楼天台,一位年轻女子正欲跃下。她的手机突然自动播放一段语音??是她五岁时录下的稚嫩声音:“妈妈,我画了一朵太阳花送给你,你要开心呀!”紧接着,共感系统推送信息:**您母亲生前最后一条未发送短信内容为:“宝贝,对不起,妈妈太累了。但请你一定要幸福。”**
她瘫坐在地,抱紧双膝,泣不成声。
这些瞬间,都被“心渊”捕捉、记录、传递。
阿衍停止哭泣时,发现自己躺在林间,身上盖着那条旧军毯,身旁多了一杯热茶,冒着袅袅白气。小女孩不见了,唯有一只光蝶停在他的肩头。
树干浮现新字:
>**该醒了。还有人在等你说话。*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