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柔、体面、令人安心。
可真实的呐喊从来不是这样的。
真实的呐喊是破碎的,重复的,不合逻辑的,甚至令人不适的。
她睁开眼,走到服务器前,输入一串早已废弃的指令代码??EchoProtocol-Ω,意为“放弃所有语义修正,开放原始情感通道”。
林晚曾警告过她:“一旦启用,系统将无法区分恶意与悲伤,谎言与真相。它会变得……太真实。”
但现在,她必须这么做。
按下回车键的刹那,整座岛屿的电力系统骤然中断。紧接着,所有扬声器同时响起??不是合成语音,不是音乐,也不是警报。
是哭声。
数百种语言的哭声,交织在一起,却没有混乱。它们像潮水般涨落,形成一种奇异的和声,仿佛大地本身在抽泣。
银花岛上的人们陆续醒来。渔民推开窗,看见渔网上的露珠随着哭声节奏震颤;老人躺在床上,感觉枕头下的旧照片微微发烫;孩子们揉着眼睛坐起,发现自己梦里的怪物正在轻声啜泣。
而在世界各地的合作站点,同样的场景上演。
巴黎的心理咨询室里,一位长期失语的女孩突然开口,用陌生的嗓音说:“我不是不想说话,我只是怕你们听完就走。”
西雅图的数据中心,一名工程师看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情绪曲线,喃喃道:“这不是故障……这是集体心碎。”
加尔各答的贫民窟,一个拾荒老人抱着收音机跪在地上,因为他听见了三十年前死于饥荒的小女儿说:“爸爸,我那时候真的很饿。”
这些声音不再经过修饰,不再附带“我在听”的标准化回应。它们只是存在,赤裸裸地存在着。
七十二小时后,第一例“反向倾诉”出现。
一位曾在战争中失去全家的退伍军人,站在柏林墙遗址前,对着空气大喊:“我知道你们听得见!那就听着吧!我恨你们所有人!恨那些鼓掌庆祝和平的人!恨那些说‘时间会治愈一切’的骗子!恨我自己活下来!”
他喊完瘫倒在地,泪流满面。
三分钟后,全球十万台终端同步播放了他的声音,没有任何文字说明,没有任何情绪标签,只有纯粹的咆哮。
然后,奇迹发生了。
有人回应了。
不是官方机构,不是心理咨询师,而是一个陌生人。
在首尔的深夜便利店,一个值夜班的女孩录下一段音频:“我也恨。但我今天买了草莓牛奶,要不要分你一半?”
这句话被系统捕捉,自动推送给那位军人。
他听着听着,笑了,然后又哭了。
第二天,又有三十七人上传了自己的“恨”??对父母的怨,对爱人的怒,对自己的厌弃。但他们结尾都加了一句微小的善意:“……但我可以陪你一会儿。”
周念看到数据报告时,手指微微发抖。
这不是治愈。
这是**共病**。
人们不再试图摆脱痛苦,而是选择让痛苦彼此相认。
她想起少年临走前说的话:“奶奶没留下信,但她留下了这句话。我想知道……您听见了吗?”
她当时回答“我一直都在听”。
可现在她明白,真正的答案应该是:“我也在痛。”
她走进最深处的房间,取出一台从未启用过的设备??原型机Echo-Alpha,传说中苏婉亲手设计的第一代情感接收器。它没有屏幕,没有按键,只有一个圆形的金属盘,表面刻着一行小字:
>“真正的倾听,是愿意被改变。”
她将手掌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