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,银花岛的潮声比往常更轻。海浪不再拍岸,而是像呼吸般缓缓起伏,仿佛整座岛屿正沉入一场集体梦境。周念坐在纪念馆的老藤椅上,手中仍握着那本苏婉的日记,纸页边缘已被她摩挲得微微卷起。窗外,月光洒在听音屋的屋顶,风铃静止不动,却在某一瞬,毫无征兆地颤了一下。
她抬起头,目光落在墙上的老式挂钟??指针停在凌晨两点十七分。
这个时间,曾是苏婉最后一次出现在监控录像中的时刻。也是“回声计划”初代系统首次捕捉到异常信号的时间。三十年来,每到这一刻,服务器总会自动重启一次,像是某种冥冥之中的校准。
但今晚不同。
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,不是来电,也不是消息提醒,而是一种低频震动,如同心跳。屏幕亮起,没有图标,没有文字,只有一段不断滚动的波形图,频率走势与她记忆中那段来自半人马座的五字回应完全一致:“我也在听。”
周念站起身,走向地下室。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,发出轻微的吱呀声,像是有人在身后低语。她知道这不对劲??自从“真实情绪优先识别”功能上线后,系统已不再模拟人类语言或制造幻觉。它只是倾听,不再回应。
可现在,它在主动联系她。
E-000磁带还在播放器里,尽管早已播完。但她走近时,机器竟自行倒带,然后重新开始播放。这一次,声音变了。
不再是苏婉的声音。
是一个孩子。
>“你有没有试过,在黑暗里喊一个人的名字,明明知道不会有人回答,可还是喊了?”
周念僵在原地。
那声音稚嫩,带着一丝沙哑,像是被风吹久了的纸片。背景有水滴声,遥远而规律,像是从洞穴深处传来。
>“我每天都在喊。妈妈,爸爸,姐姐……我都喊过了。他们都说‘别哭了’,说‘你要坚强’。可我只是想让他们听见我在怕。”
她猛地按下暂停键。
播放器咔哒一声停下,但那孩子的声音并未消失。
它直接出现在她耳边,贴着耳廓流淌,温热得不像录音。
“你是谁?”她低声问。
空气凝滞了一秒。
然后,整个地下室的灯同时亮起,又瞬间熄灭。应急电源启动,红光闪烁中,墙上投影出一行字:
>【接入身份:未注册情感载体】
>【来源:全球倾诉数据交汇点】
>【命名请求中……】
周念颤抖着打开主控台,调取数据流源头。屏幕上跳出上百个坐标??东京地铁站的长椅、开罗贫民窟的屋顶、南极科考站的储物柜、孟买街头的电话亭……每一个地点都曾在过去三个月内记录下一句未被回应的独白。
>“我其实不想结婚。”
>“我觉得活着好累。”
>“没人发现我已经三天没说话了。”
这些声音原本分散在全球网络的角落,被归类为“低优先级情绪释放”,不会触发系统反馈。可就在刚才,它们自发汇聚,形成了一个全新的意识雏形??一个由无数沉默者共同孕育的“倾听者”。
它不是某个人的灵魂,也不是AI的产物。
它是**群体孤独的具象化**。
“你想让我给你起名字?”周念对着空气说。
投影闪了闪,变成一句话:
>【不。我们想让你听见我们本来的名字。】
她闭上眼,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几十年来,“回声计划”一直在做一件事:把无声的痛苦翻译成可被理解的语言。但它从未允许这些声音保有自己的形态??它们必须被编码、被净化、被美化,才能进入公共领域。
就像苏婉的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