铛??
那一声铜音在夜空中回荡,比往日更沉、更远,仿佛自地底深处升起,又似从云端坠落。它掠过双忆堂的飞檐,穿行于千家万户的窗棂之间,惊起几只栖鸟,也唤醒了几颗沉睡的心。
阿宁停下哼唱,侧耳倾听。她指尖微颤,骨笛贴在唇边,却未吹响。“这声音……不是我们敲的。”
阿芸缓缓抬头,目光穿过星河,落在远方山脊上那一点幽光。“有人在用铜锅共鸣。”她说,“但节奏不对??不是《唤忆调》的七拍三顿,而是……九连急击。”
话音未落,白狐已跃至屋脊尽头,银痕在眉心灼烧如火。“西南三十里,露谷旧址方向。”她低声道,“风里有血味,还有……焚香的气息。”
启明不知何时已立于院中,刀未出鞘,人已如箭在弦。“又是‘忘心烬’。”他眯眼望向天际,“但他们不该知道露谷是虚阵真引之地??除非……”
“除非有人泄露了坐标。”念归从堂内走出,手中捧着刚整理完的《百姓忆》残卷。他神色凝重,“昨夜我翻查古籍时发现,当年母亲留下的一枚玉简上有段暗文:‘双生之息,可启九柱;然若逆血为引,则万忆反噬’。”
阿宁猛地站起身,眼中闪过一丝痛楚:“你是说……有人在用‘假忆’点燃守忆坛?”
“不止。”阿芸站起,指尖抚过腕间玉镯与布条,“他们在模仿我们的血脉频率,试图伪造双生共鸣??就像当年净忆派想用替身献祭一样。”
众人沉默片刻。
“走。”启明转身取刀,“这一次,我不再让任何人玷污你们的名字。”
驼铃再响,五人连夜奔赴露谷。
途中,风渐烈,沙石横飞。沿途村落依旧安静得诡异,偶有孩童抬头望天,眼神空洞,口中喃喃重复着一句奇怪的话:“清梦常在,无泪无忧。”
念归听得心头一凛:“这不是《清源经》里的句子……这是被篡改过的祷词。”
白狐冷笑:“他们已经开始播种‘寂静信仰’了。等人们习惯了没有悲伤的日子,就会主动放弃记忆??因为记住,太痛了。”
阿芸握紧铜锅碎片,低声问:“那我们呢?我们是不是也在强迫别人记住?”
“不。”阿宁轻声答,“我们只是提供选择。而他们,剥夺了选择的权利。”
四更天,露谷到了。
昔日白雪覆顶的九柱如今泛着诡异的青灰,中央祭坛上竟真有一口铜锅被架起,锅下燃着幽蓝火焰,锅身刻满扭曲符文。七个黑袍人围坛而立,每人手持一面镜面朝内的铜锣,正以极规律的节奏敲击,发出刺耳嗡鸣。
而在祭坛最高处,跪着一个少女??约莫十五六岁,面容清秀,双目紧闭,手腕割裂,鲜血顺着一道细管流入铜锅之中。她身上穿着仿制的忆学堂制服,胸前绣着两个字:**阿宁**。
“替身!”白狐怒吼,“他们竟敢造出‘伪镇寂者’!”
启明拔刀便冲,却被阿芸一把拉住。
“等等。”她盯着那少女的脸,声音发颤,“你看她眉心……有没有觉得……像妈妈?”
众人一怔。
念归眯眼细看,忽然倒吸一口冷气:“那是……净忆派第七代长老的女儿!二十年前据说死于难产,原来一直被藏在南疆秘地!”
“不是死。”白狐咬牙,“是‘寄养’。他们用她的血统培育容器,就是为了今日能冒充阿宁,完成虚假的双血祭。”
就在此时,铜锅骤然沸腾,血浆翻滚成雾,在空中凝聚成一幅虚影??正是《寂渊图》的轮廓!但与真图不同,这幅影像通体漆黑,边缘蠕动如活物,竟似要脱离控制,自行苏醒。
“不好!”阿芸大喊,“他们没掌握封印仪式,反而激醒了母核残念!”
果然,那黑影猛然扩张,化作一只巨眼俯视大地,瞳孔深处传来无数哀嚎??那是百年来被抹除者的最后一声呐喊。风雪瞬间逆转,天地失色,连星辰都开始颤抖。
“万寂当归!”黑袍首领高举玉珏,嘶声狂笑,“清源再启,众生归寂!”
阿宁突然向前一步,将骨笛抵在唇边。
“姐姐。”她回头一笑,眼里有泪光,“你说过,只要我还记得爱,就够了。”
下一瞬,笛音破空而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