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大司马搁下笔,抬眼看着她:“你怀疑他们去了哪里?”
“?县。”羊徽瑜声音微颤,“就在第一批流民营设立之后。而且……今日清晨,我家厨房有个老仆偷听两位管事谈话,说那位客商临走时留下一句话:‘羊家欠下的,终究要用血还。’”
冯大司马沉默良久,终于起身,走到墙边地图前,手指缓缓移向兖州泰山郡。
“羊祜……最近可有消息?”
“他在太学授课如常,每日闭门读书,未曾外出。”羊徽瑜顿了顿,“但他昨日托人送来一本《春秋左传》,书中夹着一片干枯的槐叶??那是我们儿时在祖宅院中埋下‘时光盒’时留下的信物。”
冯大司马眼神微动。
他知道,那片槐叶意味着什么:警告,或是求救?
“传令禁军,即刻封锁羊祜居所,不得让他离开半步。”他缓缓道,“同时调集校事府全部暗探,彻查羊氏宗族近三个月往来书信、宾客名录、田产交易。若有任何人试图联络流民营,格杀勿论。”
羊徽瑜颤声:“若……若真是我族人所为呢?”
冯大司马转过身,目光深邃如渊:“徽瑜,你嫁给我时就该明白,我不是为了娶一个女人,而是为了结一个盟。若羊氏忠于汉室,我可保你们百年荣华;若有人妄图毁我根基……”他停顿片刻,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,“哪怕是你亲兄弟,我也不会放过。”
羊徽瑜身子一晃,几乎站立不住,终是低头退下。
待她离去,冯大司马独自伫立窗前,望着庭院中那一株老槐树。风吹叶动,仿佛又见少年时代,两个孩子蹲在树根旁挖土埋盒,笑着约定:“将来谁做宰辅,谁就要让天下无饥民。”
如今,一人位居庙堂之高,一人隐于书斋之中。
可命运偏偏要让他们站在对立面。
***
三日后,?县流民营。
一场春雨刚歇,泥泞遍地。数百流民正挥锄整地,忽然一阵锣声响起,众人纷纷抬头。
一名身穿粗麻长袍的老者拄杖而来,身后跟着几个年轻人,肩扛木箱。他站上土台,朗声道:“乡亲们!我是兴农会李会长,奉大司马令,前来传授耕作之法!”
人群骚动起来。这些日子官府虽发粮种,但许多人从未在关中种过地,正愁不知如何下手。当下便有不少人围拢过去。
老者打开木箱,取出一套曲辕犁模型,一边讲解一边演示:“此乃改良犁具,省力三分之二,翻土更深,利于抗旱。诸位只需缴纳三百钱工本费,即可领取全套器具。”
众人哗然??三百钱对贫民而言仍是巨款。
这时,一名青年低声对同伴道:“我听说,只要加入兴农会,宣誓效忠‘复土大义’,便可免缴费,还能每月领五百钱补助。”
“复土大义?”那人疑惑,“什么意思?”
“就是打回老家去!”青年眼中闪着光,“青州、兖州本是我汉土,如今却被残魏占据。兴农会说,只要我们组织起来,等到夏天麦熟之时,一声令下,十万流民齐举义旗,杀过黄河,重建家园!”
四周顿时响起窃窃私语。
当晚,营地西南角一处草棚内,十二名男子秘密集会。为首者正是此前藏身山岗的黑衣人之一。
“?县已有两千人登记入会,其中八百可用。下一步,我们要在每个‘里’安插一名教头,传播《复土书》,暗藏兵器。等麦收之后,粮草充足,便可制造骚乱,逼官府出兵镇压。届时趁机发难,焚营劫库,向西可攻长安,向东则呼应兖州义军。”
一人担忧:“可冯大司马若亲自来剿,如何抵挡?”
“他不会来的。”黑衣人冷笑,“北方幽州还有司马懿残部虎视眈眈,南方孙权蠢蠢欲动,他哪有兵力兼顾腹地?更何况……”他压低声音,“我们已在长安布下棋子,一旦动手,内应便会散播谣言,说冯某人故意纵容流民造反,只为借机清洗异己,巩固权位。”
众人闻言,皆露狠色。
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,棚外雨幕之中,一道身影悄然退去。
次日清晨,冯大司马接到密报:?县流民营出现“兴农会”组织,传播叛逆言论,暗中集结武装。同时,羊氏家族账册显示,过去两个月内,通过商队向北方输送铁器三百斤、硫磺五十斤,名义为“农具修补”,实则极可能用于制造火器。
冯大司马当即召集群臣议事。
廷议之上,有人主张立刻出兵围剿,斩草除根;有人建议暂缓行动,以免激化矛盾,伤及无辜流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