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想录句话吗?”他轻声问。
阿岩盯着录音机,许久,终于点头。
他凑近话筒,声音低哑,几乎听不清:
>“爸爸,我考了第一名。老师说你可以听见,我就告诉你一声。”
录音结束,他迅速转身离开,背影僵直,肩膀微微颤抖。
放风筝那天,天空澄澈如洗。春风浩荡,吹得山野起伏如浪。孩子们奔跑着,笑声洒满山坡。阿岩的乌鸦飞得不高,却格外稳,像一只不肯离去的守灵者,在低空盘旋。
突然,一阵强风袭来,其他风筝纷纷坠落,唯有那只乌鸦被托起,越飞越高,渐渐融入云层边缘的一片灰羽之中,再也分辨不清。
阿岩站着不动,仰头望着,嘴唇抿成一条线。
许风吟走上前,递给他一部老年机:“杨校长说,你妈妈昨天打来电话了。”
阿岩怔住。
“她说她在东莞一家鞋厂做工,很想你。但她不敢回来,怕你看不起她,丢下你。”
阿岩的手指紧紧攥着手机,指节发白。
“你不用现在就打回去。”许风吟说,“但你要知道,她一直在等你的一句话。”
三天后,杨校长带来消息:阿岩的母亲辞了工,买了火车票,三天后到镇雄站。
“她哭了很久。”杨校长红着眼睛说,“她说听到儿子录的那句话,才知道原来他还记得爸爸的样子,还为他骄傲。”
阿岩没说话,但他当晚第一次走进心理工作室。他拿起黏土,捏了一个男人、一个女人、一个男孩。男人躺在地上,胸口插着一根铁钎;女人跪在一旁,手里抱着一封信;男孩站在门口,手里攥着奖状,脸上却没有笑容。
赵医生低声记录:**创伤性哀伤反应明显,存在自责投射,语言封闭源于情感负荷超载**。
许风吟蹲下:“如果你能告诉爸爸一件事,你会说什么?”
阿岩低头,很久,才吐出几个字:
>“我不是故意……没去葬礼。”
原来,事发当天,他因为考试没能赶回去。村里人说他冷血,奶奶也几个月没跟他说话。他从此不再提起父亲,仿佛只要不说,痛苦就不会存在。
“你觉得,爸爸会怪你吗?”许风吟问。
阿岩摇头,眼泪终于滚落。
“那你希望他知道什么?”
他抽泣着,几乎是用尽力气说:
>“我每天都背课文……我想让你听见我读得好不好。”
许风吟鼻子一酸。他想起王建国在作文里写的那句:“如果我不聪明,你还爱我吗?”
想起阿木日记里的血字:“我想,要是我死了,爸妈会不会回来?”
想起小满抱着手机不敢拨号的样子。
这些孩子,从来不是不爱父母,而是太怕被否定、被抛弃、被遗忘。他们的沉默,是一道自我保护的墙,可墙里面,早已千疮百孔。
他轻轻抱住阿岩:“你的声音,已经传出去了。风会带给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