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昏已至,驴铃止在“禾”字幌子下。
铺里头挑着几盏油灯,比起灯火,里头箸影交错更显暖融红火。
“禾记……”
邱廷栓了驴回来,默念着确实没找错,进门去。
吃饭的时辰几乎都坐着人,最里头的两个四人桌,桌中央还置着“已预订”字样的木牌。邱廷注意到一侧的长桌高椅,撩袍坐上。
不多时,一系着靛蓝围裳的女子快步过来,问询他吃点什么。
“卤味、饭食皆有,野雉、兔、蕈所烹的野味三宝羹,还有陶缽热煮的辛辣脊骨汤,下干汤饼或是配粟米饭皆可……”
如今辞官,邱廷两袖清风,一路吃到此处,本就是那卤鹌鹑引来的。有钱有闲,便想着亲自来尝口新鲜的。
他便道,“可还有卤鹌鹑?”
“有的。”林湘舌头捣腾地快,“卤鹌鹑、鹌鹑子,对了,还有卤蹄花呢卤得透透的也不腻味!”
这禾记的卤蹄花倒还未在云陵县尝过,邱廷手一摆,半只鹌鹑,一只卤蹄花。卤味口略重,便在那娘子提议下将脊骨汤改成更清淡些的野味三宝羹。
“您且稍后。”
林湘脑子飞快记下,又闻后厨呼声,忙应一声,“就来”,赶过去取菜,再将方才点的菜一合计报给里头正忙的禾穗。
“今日蹄花卖的不错,再来三个!”
“好嘞!”灶火映得禾穗双颊发红,她抹了把汗,分神看了眼窗口外端菜上桌同样鬓角微湿,忙碌着却唇角上扬的林湘。
官司扯平,男方没能得逞,终是合离脱离了那方魔窟。原先养好身子后林湘也沉寂的很,冯婶就日日带她来禾穗铺子里,说是吃饭,就是叫她看禾穗整日在做些什么。
“瞧人家活得?你这也算是重活一遭,怎就不能立起来!”
说再多不如亲眼瞧见。
林湘明白了如何苦闷,不解,都无法改变现状,她要走出去。
后来知晓禾穗铺子里忙不过来,去雇人手帮忙,她便自己寻去,不提什么两家关系,就将这几日在铺子里看见的瞧见的说出来。
什么菜该介绍清楚,什么可以重点说,菜不一边儿倒的卖,才不会陈压新。
林湘说得认真,禾穗也听得认真,有些她未必不知,只是忙不过来总有没有想到的地儿。如今有人替她操心,这不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?林湘要求着试了半日工,禾穗就将人定下了。
如今看,是没错的。
禾穗含笑着低头,继续注意灶上。
架着锅架,上并四口小锅,里头“咕嘟”冒泡,醇香汤色,里头挤挤攘攘。
野雉、兔肉皆是斩小块,投入香菇炖得肉香蕈鲜。另大勺一焯,勾芡依次兑进去,清亮汤汁立时镀上一层润光,起锅前再撒一把青菜碎,奶白浮青绿,香气盎然。
自温着的大钵里夹出几只泛着深色的蹄花,浸润透的酱色裹着汁子,骨头都是酱红色。经过长时间熬煮已经煮出肉冻般胶质,皮肉酥烂松软,颤颤巍巍冒着热气,光是看着就嘴里不住分泌口水。
“菜齐了。”
杨大姐将菜摆上,而后帮着依次送出去。
这蹄花是禾娘子近日才炊出来的,蹄子腥味略重,处理和调配汁子上似和卤鹌鹑有些许不同。
为着蹄花开四瓣好看,飞水了还得处理一遍,尖端改刀,靠关节后头亦得划破个口,留好刀口排干净血水。从前她倒不知这样的法子,原是还有些窍门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