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时也早先便已经查问过,李乐同做事越发方便,她找着那户人家,问起他们的孩子。
收了陆时也的钱,那家的主人很是配合。
他说话带着因无力而生出的麻木:“董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,若无力偿还赊下的粮食,就要用不满七岁的幼女顶替。”
只是这样一句话,汀兰的眼神却忽然僵直起来。
李乐同握住她的手腕,几乎是逼着她打起精神。
“不成文的规定?”李乐同感受着汀兰的颤抖,却还在追问,“所以这些年,一直都是这样?”
“是啊,”干枯的男人叹着气,“不给孩子,就要把田都交出去,一家子都没法活。”
“董家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做的?”
“大概是……”男人细想了会儿,才说,“当年秀才死后没半年吧。”
“疯了……真是疯了……”汀兰猛地挣脱开李乐同的手腕,急切问,“孩子们呢?!孩子们去哪儿了?”
她偏执的模样像是下一秒就要疯起来,可瘦弱的身子剧烈颤抖着,又好像一碰就折一般。
那男人被她抓着领子,看着她这副模样,讷讷不敢言,生怕说错了什么,惹得她真死在这儿,只能用目光求助李乐同。
李乐同有些看不下去。
但挪开视线,李乐同对着男人轻轻地点了点头。
男人继续说下去,说到自己的伤心处,也忍不住哽咽:“再也没见过,那孩子我养到五岁,乖巧又懂事,可不知道丁大到底把孩子送到了哪里,竟然,就这么……再没见过……”
汀兰笑起来,她笑着的模样太过疯癫:“真该死啊……全都该死……”
“不对,最该死的是我……”她红着一双眼。
李乐同指尖掐着手心,预先排演过无数次的算计,像一根细针,反刺在她自己心上。
“曲愿啊!”随着王婆婆的这一声呼喊,李乐同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。
她回头看去,王婆婆抱着小逢春,狼狈地奔来。
“汀兰!”她喊着汀兰,一声一声呼唤她挣脱梦魇,“我们是来查案的!”
王婆婆把逢春塞到李乐同怀里,李乐同想也不想,将这幼小的女孩交给汀兰:“看好孩子。”
汀兰细瘦的胳膊勉强抱住逢春,大脑呆滞着来不及思考。
“我家那个不争气的,要卖了逢春,”王婆婆说话气喘吁吁的,“你们快带逢春上山!”
汀兰好似大梦初醒,快李乐同一步问:“卖给谁?!”
“丁大……”王婆婆答。
“去查丁大!”汀兰眸子里是熊熊烈火,直直看向李乐同。
李乐同唇角有一抹笑一闪而过:“好。”
丁大早得了消息,这些天安安生生待自在自己府上,哪里敢兴风作浪。
已经好好做缩头乌龟了,哪里能想到还是被不速之客找上了门。
汀兰紧紧抱着怀里的逢春,仿佛抱着曾经无助孤苦的自己,亦步亦趋跟在李乐同身后。
“逢春这个事儿,想求丁郎君通通情,”李乐同慢条斯理把逢春的名籍放在桌上,说话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,“王家的欠条就免了吧?”
丁大的三角眼瞪大了:“什么欠条?哪来的欠条”
李乐同指指欠条上的名字:“丁郎君?”
丁大瞒不过去,又继续连连否认:“欠的是粮食,可没提什么孩子!”
眼见丁大防备心这么重,李乐同笑得眼睛微眯:“还没和您介绍我自个儿,您倒是先请我入府了。”
丁大心想,曲愿啊,施州城里有几个不认识的?
本来都以为要被马世忠除掉了,结果摇身一变,就成了施州王的女儿,眼见着还要被接到神都去,谁敢得罪?
到头来,逼得马世忠一再退让,连汝南王都亲自来了施州,还特意叮嘱他们几个这些日子老实些,别招惹这个瘟神。
“哈哈,有客来自然该迎接,哈哈。”丁大干笑着,恨不得赶紧送走这个瘟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