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说话的语调温柔得过分,在武自乐说过那样的话后,仍旧认真地抱抱汀兰:“过去的一切都是经历、不是罪过,你别听他说的那些话。”
汀兰往她怀里钻,像寒冬汲取温度的小兽。
这一夜过得太快,天色微亮时,李乐同才敢撑着脑袋歇一歇。
汀兰摇醒她:“你看,这两份给董家抵债的条子,其实是同一份田。”
“我们汀兰做事真细致。”这事早已经被发现,李乐同却像第一次看到般接过来。
赞赏是假的,圈套才是真的。
“你要去哪儿?”
李乐同看到汀兰眼里片刻被点亮的光,烫得她心头一颤:“去这户农庄看看,这些细枝末节的蹊跷,保不准就是线索。”
“你还想查什么?”
“阿兄说了要‘民田还于民’,我去亲眼看看才放心,”她顿顿,问汀兰,“要一起吗?”
说得诚恳,却又是谎言和试探。
然而董家一夕得势的旧事、武自乐不惜亲自来施州,也要保下马世忠的原因,或许只有汀兰能给她。
李乐同实在没有更好地选择了。
汀兰沉默了好一会儿,却应下了李乐同。
“那就先抓紧时间休息,”李乐同推着她上床,语调轻快自然,“休息好了,才好干活!”
照马世忠的说法,同样一份田,第一年得以保留,是因为农户还清了欠下董家的粮。
可这些天来,陆时也一一去查,凡是能查到的农户,都曾卖过不到七岁的孩子。
李乐同沉默地看着汀兰。
即使入睡,她仍旧皱着眉头,像求死的人骤然看见几分生机,却不知道那点难得的善意里,到底夹杂着怎样的算计。
她去了李其远院里,几个少年人连夜查完田才回来,熬得眼睛通红。
李其远精力再充沛,一连几天这样忙碌,也有些扛不住了,说话里都透露出几分累意:
“土桥村南坡整片田,曾被按律分给了秀才,秀才一家都亡故后,又被收归了施州州牧府,再后来,不知为何成了董家的地界。
“多年来,这样一片广阔丰沃的土地不曾被租出为农田,反倒被董家派人看守起来,在上面建了寺庙。”
“今晚,我会拖住武自乐,怀简和驰野去那儿打探情况。”
哟呵,都互称表字了,还真是共患难、出感情啊。
李乐同看向两位养尊处优的玉面郎君,几天过去,陆时也和谢湜予像在风沙里滚了几轮,人都跟着沧桑了。
她夸:“万幸有你们两位帮忙,短短几天就能发现异样。”
她揶揄陆时也:“陆小郎君这回,才算是真把风流浪荡名声坐实了。”
陆时也回敬她:“幸得有二郎二娘把我们当驴子使。”
她也关心谢湜予:“累坏了吧?”
“嗯,”谢湜予说话温吞,听起来便有那么点像不经意的撒娇,“不过都是值得的。”
还真是一个猴一个拴法,陆时也没眼看。
“我今天白天要带汀兰出门,安排王婆婆和逢春吧,”李乐同像个不知道累的陀螺,“若那些护卫甩不掉,阿兄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帮我拖住武自乐。”
李乐同想起这事儿,就觉得自己挺不地道。
她给不了汀兰真切的慰藉,还要用小逢春逼她一把。
有了汀兰早些时候的失态,再去给女子看病的时候,护卫便不曾跟过。
李乐同借此入了烟花巷,带着她七拐八绕,轻松甩开了护卫,却见汀兰额上已经有了细小的汗珠。
“要歇会儿吗?”李乐同问她。
汀兰却好像夜行多年,骤然看到光点的人:“我能行的。”
在施州,贫户卖儿鬻女几乎算得上常态,李乐同和汀兰到的城南贫户多,这种事儿越发不可避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