齐王暗自思忖,一万五千骑兵已先到达北境燕蓟,赵将军与冯将军汇合后,城头防线应能暂稳,剩下五万步兵按孙丞相的调度,从广阳、右北平、辽西三郡就近征募,如今也该在赶往涿县汇合的路上了,想来不日便能跟进。只是这几日风雪未停,达勒可汗吃了射落帅旗、尸墙立威的亏,暂退十里扎营,不知有何动静——是真的忌惮我军援军,还是在暗中囤积力量,准备再次攻城?
他俯身盯着舆图,指尖在燕蓟城外的敌军营地位置重重一点,来回踱步间,眉头越拧越紧。“达勒可汗野心勃勃,绝不是轻易认输的人。”他喃喃自语,“燕蓟粮草将尽,就算冯将军的骑兵到了,也撑不了太久,步兵若不能尽快赶到,恐生变数。”
与此同时,达勒可汗的营帐内,熊熊篝火映得他脸色铁青。“一万五千骑兵!赵之信那厮竟真等来了援军!”他猛地将手中的马奶酒碗砸在地上,碎裂的陶片溅起酒液,“前日被他射落帅旗、筑尸墙羞辱,本汗还没找他算账,如今又添了援军,简直是欺人太甚!”
帐下将领们噤若寒蝉,谁也不敢接话。达勒可汗来回踱步,猩红披风扫过地上的兽皮地毯,眼中满是暴戾:“哼!不过是些中原骑兵,有何惧哉!待我军整军备马,补足粮草,明日便再次攻城,定要踏破燕蓟,将赵之信碎尸万段,把那些援军统统埋在尸墙之下!”
他忽然停下脚步,目光转向帐中一位身着青色长袍、须发半白的老者——此人姓穆,名罕,原是中原流民,后归顺草原,因精通谋略、熟悉中原事务,被达勒可汗封为“左辅”,相当于草原部族的“丞相”,统管内政与谋略。
“穆罕!”达勒可汗沉声道,“如今我军还能调拨多少兵力?”
穆罕躬身行礼,语气沉稳:“回可汗,黑石部主力已尽数南下,余下部族需留守草场、守护老弱,若强行调拨,最多只能再凑两千骑兵,且多是些年轻子弟,未曾经历大战。”
“两千?”达勒可汗眉头一拧,语气愈发烦躁,“这点兵力,顶得了什么用!”他猛地一拍桌案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“那些从燕蓟掳来的俘虏,留着也是浪费粮草,不如统统杀了,既能省些口粮,又能震慑燕蓟守军!”
“可汗不可!”穆罕连忙劝阻,“杀俘虏乃下下之策,万万不可行!”
“有何不可?”达勒可汗怒视着他,“难道留着他们反过来打我?”
“可汗息怒。”穆罕耐心解释,“其一,这些俘虏多是平民百姓,杀之无益,反而会让燕蓟守军与百姓同仇敌忾,拼死抵抗,得不偿失;其二,草原各部本就因饥寒才依附可汗,若见可汗滥杀无辜,恐心生不满,动摇军心;其三,如今齐王正率援军赶来,若杀了俘虏,传出去只会让中原军民愈发痛恨我军,日后就算想议和,也无转圜余地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不如将俘虏分去放牧、舂米,既能补充劳力,又能节省粮草。待攻破燕蓟,再将他们作为筹码,与中原谈判,换取更多粮草与草场,这才是长久之计。”
达勒可汗沉默片刻,盯着穆罕看了半晌,终是冷哼一声:“罢了!就依你所言,暂且留那些俘虏一条狗命!但你必须尽快想办法,再为我军筹措些粮草与兵力,若三日之内不能拿下燕蓟,休怪本汗无情!”
突然,达勒可汗的营地外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厮杀声,夹杂着帐篷燃烧的噼啪声与士兵的惊呼。篝火猛地窜起老高,映得帐外红光一片,连地面都在微微震颤。
“什么情况?!”达勒可汗霍然起身,猛地拔出腰间长刀,眼神暴戾如狼,“难道是齐王的援军杀到了?”
话音未落,一名浑身是血的亲兵踉跄冲入帐中,跪地嘶吼:“可汗!不好了!是燕蓟城赵之信的偏将陈贤开,他……他带人突袭了!”
“陈贤开?突袭?”达勒可汗怒拍桌案,震得陶碗滚落,“他只剩几百残兵,竟敢主动来犯?快去守住主营帐,别让他伤了本汗的根基!”
“可汗,主营帐守不住了!”亲兵急得声音发颤,“陈贤开不是来攻城的,他带了几十名敢死队员,全是骑兵,怀里揣着火油,专烧我们的营帐和粮垛!现在西营和北营已经烧起来了,粮草眼看就要被烧光!”
“什么?只烧不杀?”达勒可汗愣住了,眼中满是困惑与暴怒,“他疯了吗?以卵击石,就为了烧我几顶帐篷?”
正说着,另一名士兵捧着一封染血的书信闯进来:“可汗!陈贤开烧完营帐就撤了,临走前留下了这个!”
达勒可汗一把夺过书信,展开一看,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全是汉字,他一个也不认得,顿时怒不可遏,将书信扔给穆罕:“快!给本汗念!他到底在搞什么鬼!”
穆罕捡起书信,匆匆扫了一眼,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手都忍不住发抖。
“你倒是念啊!”达勒可汗一脚踹在他腿上,“磨磨蹭蹭的,想找死吗?”
“可汗!”穆罕连忙跪地,声音发颤,“这……这信里全是激将之语,若是说了,您千万切勿动怒,免得中了他的圈套!”
“少废话!快念!”达勒可汗刀尖直指穆罕咽喉,眼中杀意毕现。
穆罕不敢再迟疑,深吸一口气,颤声念道:“达勒小儿!你率蛮夷犯我疆土,焚我城郭,杀我百姓,实乃天地不容!前日你攻城不克,缩营避战,本将知你已是强弩之末,粮草将尽,军心涣散!今日特来烧你粮草,断你后路,让你尝尝饥寒交迫之苦!”
“你若还有半分血性,明日便率部来战,本将在燕蓟城头等你,与你决一死战!若你贪生怕死,缩首藏尾,便趁早滚回漠北,做你的缩头乌龟,永世莫要再窥我大周寸土!——燕蓟守将陈贤开,顿首!”
“放肆!”达勒可汗听完,气得双目圆睁,长刀猛地劈在桌案上,将木桌劈成两半,“陈贤开!你这匹夫!本汗明日定要踏破燕蓟,将你凌迟处死,以泄我心头之恨!”
帐外的火光愈发炽烈,粮草燃烧的焦糊味飘进帐中,达勒可汗的怒吼声,在风雪与厮杀的余音中,显得格外狰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