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住口!”
一声沉喝打断了众人的议论,齐王从马背上翻身而下,目光扫过众人,脸色冷峻。亲卫们见状,连忙噤声,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他。
“李忠不是逃走了。”齐王语气平静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昨日他因调度不力,耽误了片刻行程,被我严厉斥责了一顿,他不服管教,还敢顶撞我,我气不过,便让他滚回洛京待罪去了!”
众人闻言,脸上满是惊讶,小声的嘀咕声渐渐停了。
齐王看了看众人,知道他们心中仍有疑惑,便继续说道:“你们是不是觉得,他是因为吃不了苦才走的?我告诉你们,绝非如此!他是军中统领,吃的苦比你们多得多,岂会因这点艰难就逃走?”
他顿了顿,语气缓和了些许:“只是军中规矩不能破,他犯了错,就该受罚。如今正是驰援燕蓟的紧要关头,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酿成大错,我若不严惩,日后谁还会把军令放在眼里?”
“至于你们,”齐王目光扫过那些刚才议论着要逃走的亲卫,“若是谁觉得苦,觉得撑不下去,现在就可以站出来,我绝不阻拦。但我要告诉你们,燕蓟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,城头的将士还在浴血奋战,我们肩上扛的是家国大义,是万千百姓的性命!”
“愿意留下的,就跟着我好好赶路,等击退了达勒可汗,我必向陛下为你们请功;若是想走的,我也不怪你们,只是日后想起今日的退缩,莫要后悔!”
亲卫们听着齐王的话,脸上的猜忌渐渐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愧疚与坚定。刚才说要逃走的亲卫更是满脸通红,连忙躬身道:“王爷,末将知错了!绝不再有此等念头,定跟着王爷好好赶路,驰援燕蓟!”
“好。”齐王点了点头,“既然如此,便收拾一下,继续启程!记住,我们是大周的将士,无论前路多么艰难,都要守住心中的信念,不可轻言放弃!”
齐王也是第一次出京。自出生至今,他从未离开过洛京那方金碧辉煌的宫城,自幼享的是荣华富贵,吃的是金汤玉食,穿的是绫罗绸缎,何时有过这般餐风饮雪、踏冰卧霜的日子?
往日在王府,便是出行也是车马仪仗,沿途郡县迎送,茶水点心片刻不离;如今却要在崎岖小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,啃着干硬的麦饼,喝着融雪煮的凉水,夜里就缩在简陋的营帐里,听着风雪呼啸入眠。可他偏不似其他皇子那般娇弱,忍饥耐饿的本事竟比常年行军的亲卫还要强——麦饼再硬,他也能就着雪水咽下去;脚磨出了水泡,他也只是淡淡吩咐挑破,第二天依旧翻身上马,神色如常。
大军一路向北,硬生生在山林小路上磕磕绊绊走了七日。这七日里,日日与风雪为伴,夜夜宿在荒林,亲卫们磨破了两双靴子,连坐骑都累倒了三匹。直到第七日午后,才终于走出连绵的山地,眼前豁然开朗。远处隐约可见一座残破的城郭,城墙上“易县”二字被风雪侵蚀得斑驳,却依旧能辨出秦汉旧制的轮廓——这易县乃洛京往北第一座要隘,距洛京不过三百余里,却已走了整整七日。
齐王勒住马缰,望着那座古城,长长舒了口气,转头对身后满脸疲惫的亲卫们笑道:“快了,快了!如今总算到了易县地界,过了这,前面便是涿郡,再往北走,就离燕蓟越来越近了!”
他翻身下马,拍了拍身上的积雪,朗声吩咐:“大家都找块干净地方坐下歇歇!今日破例多歇一个时辰,让炊事兵烧点热汤,咱们也暖暖身子,傍晚再赶路!”
亲卫们闻言,如蒙大赦,纷纷卸下行囊瘫坐在雪地上,拿出干粮的手都在微微发颤。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,照在易县残破的城墙上,也照在齐王布满风霜却依旧明亮的眼眸里——这三百余里路,走得比他过去二十年的所有日子都要漫长,却也让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,这天下的土地,从来都不是宫城里那方红毯铺就的平坦。
傍晚时分,残阳斜照在易县外的官道上,积雪被染成一片金红。李忠的亲信陈武勒马驻足,脸上满是风霜——他自李忠在涿郡安顿后,便奉命带着密报追赶齐王,日夜兼程赶了两日,终于追上了正在易县外扎营的队伍。
亲卫通报时,齐王正对着舆图沉思,闻言抬眼:“是谁深夜求见?”
“回王爷,是个汉子,自称是李统领派来的亲信,说有紧急粮情禀报。”
齐王心中一动,沉声道:“让他进来。”
陈武快步走进营帐,躬身行礼,声音因赶路而微喘:“属下陈武,参见齐王殿下!奉李忠统领之命,特来呈送三郡粮情密报!”
“李忠的人?”齐王抬眸打量他,见他一身粗布短打,腰间藏着短刀,神色干练,便点头道,“进来吧。”
待陈武走近,齐王忽然蹙眉:“你一路赶来,有没有人察觉你的行踪?可曾泄露我派李忠查探粮情的事?”
“王爷放心!”陈武连忙回道,“属下乔装成货郎,避开了所有官道驿站,沿途只敢走小路,没人知道我的身份,更没人知晓您的密令!”
齐王这才松了口气,伸手道:“密报呢?”
陈武将怀中藏着的绢帛取出,双手奉上。齐王展开一看,上面字迹密密麻麻,写得清清楚楚:涿郡太守勤勉,按市价上浮三成购粮,账册明晰;渔阳郡有小吏克扣粮款,已记下姓名;上谷郡太守与粮商勾结,囤积粮草,苛扰百姓,私仓位置也已标注。
“嗯,做得好。”齐王看完,脸色沉了沉,却还是赞许地点头,将绢帛卷好藏入怀中,“你且回去,转告李忠,盯紧上谷郡那伙人,切勿打草惊蛇,等我到了涿郡,再一同处置!另外,让他顺带查探三郡兵马汇合的进度,有异动即刻传信!”
“属下遵旨!”陈武躬身应诺,转身便要退下。
“等等。”齐王叫住他,递过一锭银子,“路上小心,换匹好马,速去速回。”
陈武接过银子,再次叩首:“谢王爷!属下告辞!”说罢,便悄然退出营帐,趁着夜色,朝着涿郡方向疾驰而去。
齐王立于帐中,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指尖摩挲着绢帛,眼神渐渐锐利——上谷郡竟敢在国难当头囤积粮草,这口气,他绝不能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