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,母亲还是不明白儿子。梁丘即使对当年梁川和老爷子暗地的动作不满,不满他们欺辱了他的人,可他也必定回头给她讨回来。他从前就不会由着谁人做他的主,更不会由他们扬威到她面前,他决定要爱她自然要护她。这件事,梁丘终究是怪自己多,他才是伤害施珈最深的罪魁祸首。
后来定居S城后,梁丘陵市的公寓抛掉了,每年只在中秋春节这样国人最看重的节日,回父母家待个两三天。一则他的身体,换个环境,再妥帖生活上总归有些不便,二则,他跃过去的坎,父母未必能跃过去。二老每每见到他松解了胳膊腿的模样,见到他的不方便,少不了感怀,尤其王芝,偷着抹泪不算,又要同梁兆庆较劲,偏一面他们还要顾忌他的感受。梁丘别扭,即不愿惹二老伤心伤神,也不适意整天穿着胳膊腿的不自在。久而久之,他少有回去,也不热络他们奔波,来他这头走动。平时电话也好,视频也罢,晓得两厢安泰便好。
梁丘估了估时间,王芝这会儿该是还没休息,没再打过来应当没什么大事,却也免得她没得着信胡乱操心睡不着。他还是回拨了王芝的电话。
施珈这边心里头还一天世界呢,急吼吼去客卫清理自己,也准备洗漱的,抬眼瞧见镜子里的人,洋相的人胸闷。不论多越夜越美丽的底妆,又是眼泪又是汗的耳鬓厮磨,终归什么都暴露无遗的痕迹。
按了卸妆油在洗脸巾上,施珈要拿沾湿的洗脸巾匀面的时候,镜子里她觉得好像再少了点什么。愣了两秒,她才恍然,配合今天的造型,她耳上别了对简约的铂金耳线。
眼下,左耳上干干净净。
施珈很难不怪罪某人,折返回去她脸红的书房,她要问他,是不是男人都这么急色的吗。
书房里头的人坐在轮椅上,电话搁在一边开着免提,微微蹙着眉,不晓得是不满意湿巾的清洁效果,还是不满意电话那头的话。
施珈突然就停在门口,那头扩出来的声音久违的熟悉,是王老师。
王芝本来就比沈渝大不了多少的年纪,再养尊处优的日子,甚至瞧着比沈渝更年轻亮丽。她不稀罕更不乐意给个半大的孩子当阿婆,喊其它的,碍着老梁的面子也实在不合适,于是,一直要施珈就叫王老师吧,外头的人也都这么喊的。
此刻的电话那头,明显在抱怨什么,大概是和丈夫声张了几句,同儿子诉苦,也大概有人持中的客观态度,没有顺母亲的意,显然被连坐了。
“我是为了谁呀,还不是为了你,你们当真是爷俩。”那边很快又问梁丘,“你要嫌麻烦不要回来,个么我去你那里一趟,总归过两周你生日,妈妈来看看你。”
王芝一如从前娇滴滴的口吻,施珈神色同呼吸皆是一滞,几乎本能地要避开。
眨眼的工夫,终究晚一步,里头的人看见她了,眼神里都是怎么了,招手要她进来。
梁丘看有人不动,匆匆要结束通话,“你别过来,年底最忙的时候,当真没空招待你。”
“你少来,我不用你招待、”
“我还有事不说了,你少和老梁置气,少生气,早点休息,比你那些保养品管用。”梁丘打断母亲的话,揿掉电话,朝门口的人去。
“怎么了。”他问神色寂寂的人。
“我……”施珈哑口,好像一时全然忘了过来的意图。
她没办法讲这个声音提醒了她,沉浸在一切高涨的情绪里,人就会出现盲点,就像沉浸在失而复得里的他们,会忽略现实,那个声音或许就代表了一直横在他们中间的现实。
施珈垂眸看着眼前的人,梦醒时分的落寞。她终究没有说什么,只是拿手里给她握到潮热的洗脸巾投到他怀里,“你都没说,我的妆花得没眼看了。”
梁丘仰面细细端详她,二人目光交汇下她掠过的情绪,他没有拆穿,只听她冷冷清清的声音要他找她的耳线。
梁丘当真一瞬的迷茫,“耳环还有这么多类目的。”
施珈觑他一眼,总之,“你要给我找到。”
语毕,她扭头走掉-
好半天,梁丘都洗漱好出来了,有人还在客卫里磨蹭的动静。
轮椅停在门口,梁丘敲门,“珈珈,还好吗。”
施珈头一回把头发吹到全干,正倚着盥洗台边缘敷面膜。等梁丘第二遭喊她,她才一面去开门,一面由下而上地揭掉面上的白色面膜布。
“你干嘛。”
梁丘有些稀奇地望她,她从前住在他那里好像少有这些程序步骤的,这样大姑娘下花轿般地意境,他实在心动一下。
坐着的人清清嗓子,朝她摊开掌心,“你交代我的,我给你做到了。”
一丝闪着细碎光芒的银线躺在他手里,施珈白净的面上还沾着层精华粘液,面色不明地瞧他却不伸手来。
看她这样,有人想多了,而且想偏了,“只是掉桌上了,”梁丘正色极了地解释,“也给你弄干净了。”
施珈热着耳朵,冷冷瞥他,不响地转身去台面上拿了另一根耳线,以及防脱精华上药器,两样一同交到他手里,“你先出去。”
她自顾自抽了张洗脸巾,打湿了来揩面上多余的精华。岂料,一旁的人非但没出去,反倒更往她身边来,梁丘坦荡荡的要求,“你帮我搽吧,我一只手干不了两件事。”他的意思,替她收着这么针眼大的东西,更不容怠慢。
“所以要你先出去的呀。”一件一件来。
给逼出江南调的人无语,还是没出息地遂了某人的心意。
得了便宜的人沉静地笑,很认真地道谢,“珈珈,你答应我的呢。”
施珈平静地反问,“我答应你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