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一个人把床单被套都换了,累了一身汗,你别说你没同意啊。”清白人装糊涂,丝毫不心虚,“你也没说不同意的。”
“无赖。”施珈辩不过地控诉。
“无赖”不依不饶,他觉得有点冤枉,女人是不是都这样模棱两可的外交技巧。
“你很了解女人?”狡黠的人冷静的眉眼。
闻言,梁丘分明受用极了,跳过送命的答案且郑重地表忠心,“我只了解一个叫施珈的女人,了解她口是心非。”
人总是思虑越多才越畏首畏尾,所以多思未必是好事。
就不该让她闷头自己瞎想,梁丘也不等有人磨洋工般的慢吞吞,索性得寸进尺,“你的手机我给你充上电了,客卧的阅读灯我挪到主卧了,以后你的模糊态度和婉拒,我这里统统都是默认及肯定。”
施珈大开眼界,觉得要不认识这个人了,气得拿手里没来得及扔掉的洗脸巾掼他。
不要紧,他好风度地笑,把手里一对耳线滑到施珈的粉白格的睡衣口袋里,再替她把洗脸巾投到垃圾篓里。
施珈还停在上一拍,就看着他自如地“倒车”,在门边稍停,抬手就把卫生间的灯关了。
“你故意的。”
梁丘温声浅笑地催人,“好了就赶紧出来。”-
梁丘的卧室同样没有太多的家具,留足了他需要的动线空间。石墨色的床品铺得整整齐齐,而朝门一侧的床边,加装了醒目的白色折叠床栏。施珈只略过一眼,便不动声色绕到另一边去。
梁丘朝她笑一笑,要她先到床上去,别着凉。他操控轮椅去主卧的套卫,一路揿灭了房间的主灯,只留下墙角的阅读灯照明。
等他出来,施珈抱着双膝坐着被面上,看他换掉了卫衣卫裤的家居服,只穿了件白T的短袖和黑色休闲短裤,裤腿下隐约露出左腿,那么明显的缺失。
梁丘停好轮椅,起身跳了两步,背对着施珈坐到床边,转身过来的一刹再顺手牵起被子盖在左腿上。
房间里淡黄色的光拢过来,人好像也忽远忽近的距离,视线相会的瞬间,静默里滋生的却不是暧昧,是坦诚与分明。
忽而,施珈平静地启口,“梁丘,我,可以看看吗。”
梁丘寂静地望着她,没有言语,朝她伸出了左臂,要她过来。
施珈手心柔软细腻,一丝微微的凉。她轻轻摩挲一下,梁丘手臂圆润的截断处,缝合痕迹已经不太明显。她再去揭过被面,他的腿第一次这样袒露在眼前,施珈还是惊了一下。她咬着唇,心口钝钝地跳动着,这个断截处,是梁丘命运的裂隙,也是他和她的时光裂隙,仿佛利器凿在她的心口,陡然地,凿掉了一块,然后,留那一块空虚,麻木地跳着也痛着。
施珈两只手轻轻敷上去,他的左腿很白,有些凉,比右腿细一些。
骤一下,梁丘突然配合她一般,再拉起些裤腿,努力地抬起腿。他拖着她的手去断面处,去触碰他的隐秘和真实,也触及他的脆弱和坚强。
一条隐约平滑的弧形疤痕,旁边有两处略微粗糙暗沉的痕迹,梁丘笑说:“很丑,但是珈珈,它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。”
施珈一时低着头,只是摇头。
梁丘要她抬头。
他就晓得,有人又红了眼眶。“不讨厌它吗?”他笑着,哄逗她的口吻。
施珈红红的眼睛乜他,“讨厌,我讨厌你。”
梁丘却释然的笑容,都应下来,也伸手把她揽到怀里。
良久,施珈靠在他肩上轻声问他,“你要我拿的那个圆环是什么。”
梁丘愣了几秒,才明白固执的人好奇心也不会轻言放弃,他有意轻佻的口吻揶揄人,也哄人,“你还想着那件事呀。”
施珈什么伤怀都没了,“梁丘!”
“我讨厌你哄我。”
被点名的人笑了半声,故作认真的问她,那么,“哄到你了吗。”他始终是不愿见她伤心的。
施珈不睬他,“你正经一点。”
梁丘受教,眉眼里是平静,“是配重环。增加截肢一侧的重量,一种对称重量补偿吧。少了左边肢体,身体两侧重量和平衡变了,我又需要长期伏案工作,要坐稳当就要右侧身体的肌肉维持平衡,容易不自觉往右侧偏,久了容易出现肌肉劳损、高低肩、脊柱侧弯之类的问题。去年体测已经有轻微的脊柱问题,我现在的身高只有181公分了。”
施珈有些诧异地推开他去打量他,说话的人似乎对这个数据很是耿耿于怀的模样。
梁丘说戴配重环只是偶尔的辅助作用,“可以稍微改善坐姿,减少往右侧倾倒的感觉,给右侧减压,但总归治标不治本,长期还是必须保持康复和锻炼。今天没有运动,所以拿出来用一用。”
梁丘归拢施珈蹭乱的鬓发到耳后,言语忽然严肃起来,“现在这样大概已经是我最好的状态了,但即使我这副样子,还是很自私地想拥有你。”
“施珈,从前是我没有做到,这一次,只由你,由你说了算。我的父母家人,你统统不用考虑,你不愿意可以不见他们,以后也可以不交际他们,这些事情交给我。这不是负气话,无论什么时候,你为难的,都可以告诉我。”人或许摆脱不了你从哪里来,但如果这个来处会是困扰,那么这份困扰也该由他担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