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途车的铁皮在晨雾里泛着冷光,白书静的指尖在我手心里攥出红痕。绿纱裙的裙摆扫过车座底下,带起片干枯的柏叶,纹路与白龙村古柏的年轮分毫不差。
“还有半小时到灵木县。”我往她手里塞了个热包子,蒸汽里突然晃过个青影——是穿青衫的书生站在山口,额角的疤痕在雾里亮得像星子。
白书静突然按住我的手,后颈的月牙胎记隔着布料发烫:“叶大哥,你看前面。”
山口的老柏树下,青衫虚影正往树干上贴黄纸,动作和我梦里谷抒青的模样重合。树身的沟壑里渗出淡绿色的汁,在晨光里凝成串佛珠,颗颗都映着白书静的脸。
“那棵树……”她的声音发颤,指尖在车窗上画了个圈,正好框住古柏的树冠,“根须缠了九十九圈,比我画里的密。”
我猛地想起她画室里的古柏图,根须盘成的符咒缺了最后一圈——原来不是画错了,是要等她亲眼看见才会完整。
车刚停在村口,母亲就踩着露水迎上来。
“这姑娘……”母亲的声音发哑,伸手想碰白书静的发梢,又猛地缩回。
白书静的耳尖红了,往我身后躲了躲,绿纱裙扫过母亲的布鞋,沾起些红土。那红土落在她裙摆上,竟慢慢渗进布料,晕出片淡绿色的柏叶纹。
“娘,这是书静。”我把她往身前推了推,掌心的汗蹭在她手背上,“我们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母亲突然笑了,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,“灵柏托梦给我了,说今天有穿绿裙的丫头回来认亲。”她往古柏的方向指了指,青衫虚影己经消失,树身上的黄纸飘落在地,上面的字迹被露水洇开。
白书静绿纱裙在田埂上划出道绿线,经过古柏时,她站在树下仰着头,发间的银簪与树顶的枝桠产生共鸣,发出“嗡嗡”的轻响。树影在她脚下晃成个巨大的“0”。
“它在说话。”她转身时,睫毛上挂着树胶,像噙着泪,“说我颈后的印记,是它给的护身符。”
我走过去摸她的后颈,胎记烫得惊人,像贴着块烧红的烙铁。
白书静突然对着古柏深深鞠躬,绿纱裙扫过树根处的青石板,板上的“0”字突然发亮,与她颈间的铜钥匙产生共鸣。我摸着鞋垫下的另一半钥匙,突然明白母亲说的“认亲”是什么意思。
“叶大哥,你看树洞。”白书静指着树干的凹陷处,那里卡着个铜制的小盒子,锁孔是柏叶形状,“像不像你令牌上的花纹?”
山风吹来的瞬间,古柏的枝桠突然弯下来,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,像在点头。树影里的青衫虚影又出现了,这次身边多了个穿绿裙的姑娘,两人对着我们拱手,渐渐消散在晨光里。
“他们是……”白书静的声音带着颤。
“是等我们的人。”我握紧她的手,掌心的汗与她的混在一起,“等了三世了。”
母亲往屋里喊吃饭时,我瞥见白书静偷偷往树洞里塞了样东西——是那半块铜钥匙。钥匙刚放进去,把洞口封得严严实实,像在说“保管好你的信物”。
饭桌上的柏叶糕冒着热气,白书静咬第一口就红了眼:“和我梦里的味道一样。”母亲往她碗里添了勺粥,“这是灵柏根须煮的,喝了能安神。”
我看着她颈间的银链,铜钥匙吊坠在粥汤里晃出光斑。
午后的阳光透过柏叶照在地上,拼出“百年好合”的字样。白书静靠在我肩头,后颈的胎记贴着我额角的疤痕,传来阵阵暖意。一群飞鸟飞过,翅影掠过古柏的树冠,像无数片柏叶在飞舞。
“叶大哥,”她突然抬头,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,“我们什么时候在这里办婚礼?”
“等你画里的根须缠满一百圈。”我摸着她发间的银簪,簪尖的柏叶纹在光里闪着,“等灵柏结果的时候。”
母亲站在门口笑,古柏的枝桠在风中轻轻摇晃,像在说“好啊,好啊”。
归乡的路还没走完,属于我们的故事,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。而这棵古柏,会像过去的千年一样,默默守着我们的秘密,看着我们把三世的等待,过成柴米油盐的平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