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把谷抒青送回谷家时,天刚蒙蒙亮。汉白玉路上的光晕己经淡成了薄雾,她站在朱漆大门前,绿裙被晨风吹得贴在身上,像株沾着露水的柏树苗。“知寒,”她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雾,“灵柏心补全后,我总觉得能看见灯光长廊。”
我攥紧她塞来的柏叶,叶片上的露水打湿了掌心:“等处理完吴锡金,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长廊。”她耳尖红得像染了胭脂,转身推门时,发间的白玉簪子掉在地上,断口处的血丝己经凝固成柏叶形状。
回到县衙时,师爷正抱着卷宗在院里转圈,青灰色长袍下摆沾着墨渍。“大人可算回来了!”他扑过来递上公文,“昨儿个吴锡金山寨方向飘来怪烟,城西有户百姓说看见野猪精往山里跑,还戴着个黑面具!”
我把断簪揣进怀里,翻开卷宗的手突然顿住——上面记载着十年前的一桩旧案:有个穿黑袍的外乡人在灵柏寺附近售卖“猪形面具”,说能让人凭空变出金子,后来突然失踪,只留下半块刻着山神图案的木牌。
“这面具……”我指尖划过卷宗上的插画,心脏猛地一跳,“和吴锡金戴的一模一样。”师爷突然撞翻了砚台,墨汁在地上晕开,竟像张缩小的白龙山地图,而山寨的位置,正好对着灵柏寺的地宫入口。
“大人,要去查吗?”师爷的算盘珠子打得发颤。我摸了摸额角发烫的疤痕,突然想起谷抒青说的“月圆之夜”——三天后就是十五,那畜生肯定在憋大招。
“备笔墨,”我铺开宣纸,灵柏匕首在纸上划出清脆的响,“给邻县县令修书,让他们派弓箭手支援。另外,把所有关于山神的卷宗都找出来,我要知道这面具的底细。”
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宣纸上,“山神”两个字被墨汁晕得发沉。我捏着那半块白玉簪,突然明白吴锡金的反扑绝不会只是幻术——他要的,从来都是打开时空裂缝的钥匙。
衙役们在院里磨刀的声响此起彼伏,黑袍胖子扛着铁锹跑进来,肥脸上沾着柏油:“大人,弟兄们都准备好了,随时能抄了那畜生的老巢!”我望着白龙山的方向,雾气里隐约有红光闪烁,像只睁着的红眼珠子。
这场仗,才刚刚开始。
寅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,县衙的大鼓就被人捶得震天响。我从卷宗堆里抬起头,额角的疤痕还在发烫——自从灵柏心补全后,这道疤就像个警报器,但凡有邪祟靠近就烧得厉害。
“大人!不好了!”小李连滚带爬冲进大堂,官帽歪在一边,脸上还带着泪痕,“城里……城里百姓都中邪了!一个个躺在床上哼哼,说梦见被野猪啃腿!”
我抓起灵柏匕首往门外跑,刚到巷口就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。张屠户家的窗户纸被捅破个洞,隐约能看见他在床上抽搐,嘴里喊着“别咬我!我再也不敢贪便宜卖地了!”;隔壁的王寡妇更惨,抱着柱子哭嚎,指甲缝里全是自己抓的血痕。
“是幻术!”谷抒青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,她穿着件翠绿纱裙,手里攥着把柏叶香,“这幻术比之前厉害十倍,连灵柏香都压不住!”她往空中撒了把香灰,灰絮在月光下竟凝成无数小猪虚影,落地就化作黑烟。
我突然想起吴锡金逃跑时的狠话,头皮一阵发麻:“是那畜生的反扑!他肯定搞到了更邪门的东西!”
正说着,黑袍胖子扛着个昏迷的家丁冲过来,那家丁脸上还留着猪啃似的牙印,却查不出半点伤口。“大人你看!”他扯开家丁的眼皮,瞳孔里竟映着个模糊的猪头影子,“这是被‘噬魂术’缠上了,再拖下去魂都得被啃光!”
谷抒青突然按住我的手腕,她后颈的胎记亮得吓人:“我知道是什么东西——是山神给的猪形面具!《柏灵异物志》里写过,那面具能引动人心底的恐惧,再放大一百倍!”
我摸出强光手电往县城中心照去,光柱里果然飘着层淡灰色的雾,雾里隐约有无数猪蹄子在刨动。“黑袍,带弟兄们把灵柏香分发给百姓!抒青,跟我去白龙山!”
“你疯了?”谷抒青拉住我,指尖泛着绿光,“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!”
“再不去就晚了!”我掰开她的手,灵柏匕首在掌心发烫,“他肯定在山寨里搞鬼,只要端了他的老巢,幻术自破!”
赶到白龙山脚下时,雾气浓得像浆糊。黑袍胖子雇的猎户哆哆嗦嗦地指着半山腰:“大人,那……那就是吴锡金的山寨,昨晚还亮着红灯笼,像只睁着的红眼珠子!”
我打开手电最强档,光柱劈开雾层,照见个黑沉沉的寨子,木栅栏上挂着十几颗野猪头骨,每颗头骨的眼眶里都插着根香,烟柱在雾里扭成麻花状——那是在献祭!
“跟我来!”我猫着腰往寨门摸去,谷抒青紧随其后,她手里的柏叶香燃得飞快,在身后拖出条青烟小径。寨门没锁,推开时发出“吱呀”的怪响,像有人在耳边磨牙。
院子里静得可怕,只有正屋亮着灯,窗纸上投着个巨大的人影,手里举着个圆滚滚的东西,正往火炉里扔什么,噼啪作响。
“化形丹……就快成了……”吴锡金的声音从屋里传来,带着股狂喜,“等吞了这丹,老子就能彻底褪尽兽形,到时候别说柏灵县,就是皇宫老子也敢闯!”
“爹!快给我也炼一颗!”是吴桂保的声音,透着股急不可耐,“我要让谷抒青那小娘们亲眼看看,老子也是人上人!”
我心里的火“腾”地窜起来,刚要踹门,谷抒青突然捂住我的嘴,指了指窗纸——那人影手里举着的,赫然是个巴掌大的黑面具,猪鼻子上还沾着血丝,正是那猪形面具!
“这面具果然能放大幻术,”谷抒青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,“他在借百姓的恐惧炼药!”
我比了个“动手”的手势,猛地踹开房门。屋里的景象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——正中央摆着个黑陶丹炉,炉口飘着绿莹莹的烟,旁边的木桌上堆着十几颗血淋淋的心脏,细看竟都是人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