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笑了,“它不只是吃的,它是‘行’的结果,是‘心物统合’的见证。”
王守仁也笑了,继而长叹:“你说得对。从前我以为圣贤之道,须得庙堂推崇、史册记载才算成立。如今才懂,真正的道,是在百姓屋檐下,在田埂上,在一碗热饭里。”
他站起身,走向山壁,提起笔,在“心物统合”四个大字之下,又添一行小字:
**“道在日用常行间。”**
翌日清晨,阳光再次洒进阳明小洞天。师徒二人收拾行装,准备下山。
临行前,苏录最后看了一遍满壁文字。那些字迹或工整或潦草,有的用炭条画就,有的以指甲刻成,密密麻麻,如同蜂巢。它们记录的不只是思想,更是一段绝境求生、逆境悟道的岁月。
“老师,这些字……要不要抹去?”他问。
“不必。”王守仁背着手,淡淡道,“留着吧。或许百年之后,会有后人寻到这里,看到这些字,想起曾有两个疯子,在这荒山野岭中,妄图改变世界。”
苏录一笑:“那我们就给他们留下一点火种。”
两人转身离去,身影渐行渐远,融入晨雾。
而就在他们离开后的第三天,一名年轻书生徒步来到龙场,听闻王守仁曾在山中悟道,便循迹寻至阳明小洞天。他举火把照壁,一字一字读完所有文字,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。
数月后,一篇题为《龙场遗文考》的文章悄然流传于江南士林。文中详述“?学”要义,并附有山壁全文抄录。起初无人重视,以为又是哪个狂生杜撰的怪论。可当江西某县令尝试用“轮耕+堆肥”治理荒地,一年内增产三成后,这篇文字开始被人反复传抄。
十年后,贵州巡抚奏报朝廷:龙场一带百姓安居乐业,粮产丰盈,民风淳朴,皆因“有先贤遗教,谓之心物之学”。
又二十年,京城太学有学子公开质疑朱子“格物致知”,主张“行先于知”,遭翰林学士怒斥。那学子昂首答曰:“吾师传自阳明洞中,乃王、苏二公所创‘?学’,岂惧尔等腐儒非议!”
至此,“?学”之名,始动天下。
……
时光流转,嘉靖年间。
南京国子监外,一座新建的祠堂落成,匾额上书三个大字:“?学祠”。
祠内供奉两尊塑像:一者须发皆白,目光炯炯,手持竹简,是王守仁;另一人年纪稍轻,面容坚毅,腰佩短锄,袖藏算尺,正是苏录。
每逢初一十五,常有农夫、匠人、小吏前来祭拜,不焚香,不行跪礼,只带来一捧新麦、一把铁锹,或一本记满田亩账目的册子,静静放在案前。
主持祠务的老学究不解,问一老农:“你们为何不烧香?”
老农嘿嘿一笑:“俺们不懂那些虚礼。王苏二公教我们‘行’字当头,这些东西,是今年按他们教的办法种出来的,拿来供一供,算是‘衡权责’。”
老学究闻言怔住,良久,竟也摘下帽子,从怀中掏出一本亲手绘制的水利图,恭恭敬敬摆上供桌。
与此同时,北方边关。
一队士兵正在修筑长城烽燧。工歇之时,一名年轻百户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,大声朗读:“……故君子当兼备三力:认知力以察敌情,行动力以筑城御寇,道德力以爱护士卒。且权责须衡,有功必赏,有过必罚,如此方可凝聚军心……”
众兵卒听得频频点头。
“这书哪儿来的?”有人问。
“从京师买的,《?学入门》。”百户合上书,望向南方,“听说当年王阳明先生平宁王之乱时,靠的就是这套学问。”
风吹旌旗,黄沙漫卷。远处,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。
……
万历三十五年,西洋传教士利玛窦入京,偶见《?学全编》,读后大惊,致信罗马教廷称:“此东方之学,重实践、尚理性、倡公平,与吾辈自然哲学竟有暗合之处。尤以‘心物统合’之论,近乎我所谓‘观察与实验结合’。惜乎彼邦守旧者多,未能尽展其用。”
他在北京住了七年,临走前特意前往贵州龙场,拜谒阳明小洞天。见山壁字迹已被风雨侵蚀大半,唯有“行”字尚清晰可辨。
他伫立良久,用拉丁文写下一句评语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