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凉亭上,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。
亭外的世界已经彻底迷蒙在烟雨中,书童和从人们也不见了去向,估计都找地方避雨去了。
只有卖茶的大爷守着摊子没法消失,他尽量把自己缩在茶摊。。。
雪落无声,却压弯了宫墙边一株老梅的枝头。林昭踏出宣德门时,天色尚暗,四下寂寥,唯有巡夜禁军的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。他披着一件旧青袍,肩上积雪未扫,步履沉稳如初登金殿那日。手中紧握的,不是笔砚,而是仁宗亲授的金牌与一纸密令??自今日起,他将代天子巡视六部九卿,彻查吏治积弊。
这一夜,他未曾归家。
他在御史台熬了一宿,亲自审阅赵?党羽供词。那些曾不可一世的官僚,如今跪伏于堂下,抖若筛糠。有人痛哭流涕,供出赵?多年来以“荐举”之名行卖官之实,三品以下官员竟有七成出自其门生故吏;有人咬牙切齿,揭发其私设“影库”,藏匿金银于京郊三十里外一座废弃道观之中,内藏西域明珠、南洋象牙、前朝玉玺仿件,甚至还有辽国使臣馈赠的虎符一枚!
最令人惊心者,是一名被贬至岭南的小吏冒死潜回京师,携来一封血书:“赵相公每岁冬至,必遣心腹赴契丹边境,以军情换马匹财货,十年不断。”林昭读罢,指尖发凉。这不是贪腐,这是通敌!是足以倾覆社稷的大逆!
但他不能立刻公布。
朝廷刚经震荡,宰相李迪年迈体衰,三司使王随又素来谨慎,若此时再掀波澜,恐致百官离心、政令难行。更何况,西夏谍报已明示:李元昊将于明年春分出兵,目标直指延州、庆州。大宋若内乱未平而外敌骤至,后果不堪设想。
于是,林昭决定隐忍。
他将血书封入铁匣,交由陈砚秘密送往河北边关一位老将手中??此人姓种名世衡,曾任?延路副总管,因直言遭贬,隐居乡野多年。林昭知其忠勇,且深谙西陲战事,若边防有备,或可御敌于国门之外。
与此同时,他开始着手整顿吏治。
首当其冲者,便是户部。前任尚书早已罢免,然其下属仍盘根错节,账目混乱如麻。林昭不急于撤换,反而下令重开“考成法”??此法本为太宗朝旧制,规定每月核查各司办事进度,逾期者记过,三过则黜。他亲自主持,逐条比对收支,凡发现虚报、挪用、拖延者,一律登记造册,暂不处置,只存档备案。
此举看似温和,实则如细针穿骨。众官起初嗤之以鼻,以为不过是新贵立威之举,然不过月余,便人人自危。因林昭不仅查公务,更派人暗访民间,收集百姓诉状。某日清晨,他竟带着十余位衣衫褴褛的老农步入户部大堂,当众控诉某员外郎强征“修桥税”,实则中饱私囊。证据确凿,那人当场瘫倒,随即被押送大理寺。
自此,六部风气为之一肃。
有人称他“冷面阎罗”,也有人说他“矫枉过正”。但更多百姓开始在茶肆酒楼传颂他的名字。街头童谣悄然流传:“状元郎,铁脊梁,不怕权贵不怕狼。白天审官夜查账,半夜还替穷人想。”
苏婉儿听闻这些话,每每低头浅笑。
她搬出了旧日藏身的小院,住进了朝廷赐予的宅邸。虽不大,却干净明亮,庭院种了几株梅花,还养了一只白猫。每逢黄昏,她总坐在窗前抚琴,弹的仍是《高山流水》,只是曲调不再凄清,多了几分温润与希望。
林昭常去探望她。
两人不再多言往事,却总能在沉默中读懂彼此。一次雪夜小聚,炉火微红,酒香氤氲,苏婉儿忽然问道:“你还记得洛阳书院后山那棵老槐树吗?我们曾在树下许愿。”
林昭点头:“你说要嫁一个清廉正直的读书人,我说要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。”
她轻声道:“如今你都做到了,可我……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”
林昭凝视她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哀愁,心头如针扎般疼。他知道,十年流徙,亲人尽丧,那份伤痕永远不会愈合。但他也明白,正是这份苦难,让她比任何人都更懂正义的重量。
“婉儿,”他缓缓开口,“这世间或许无法还你一个完整的家,但我可以承诺??从今往后,不让任何一个忠良之士,再经历你们苏家的悲剧。”
她望着他,良久不语,终于轻轻颔首。
春风拂过汴河两岸时,林昭正式启动第二项大计:财政改革。
他联合三司使王随,奏请皇帝推行“均输新法”。其核心有三:一是废除各地随意加征的杂税,统一归入中央调度;二是裁撤冗余榷场,杜绝官商勾结;三是设立“急赈仓”,每年从赋税中提取三成,专用于灾荒救济。
奏疏呈上当日,朝堂哗然。
不少勋贵激烈反对,尤以开国功臣之后最为猖獗。他们质问:“祖宗之法岂容轻改?此法一出,地方无权,百姓懈怠,国将不宁!”更有甚者,在朝会上公然辱骂林昭为“沽名钓誉之徒”。
林昭不怒,只淡淡反问:“诸公口口声声‘祖宗之法’,可记得太祖皇帝临终遗训?‘民为邦本,本固邦宁’。如今河南旱灾连年,陕西饥民易子而食,若仍拘泥旧规,坐视不理,岂非背弃祖训?”
一番话掷地有声,满殿哑然。
仁宗最终拍板:“准奏。”
新法推行之初,阻力重重。有些州府阳奉阴违,继续私征苛捐;有些商人串通胥吏,伪造账目逃避监管。林昭早有准备,派出二十四名钦差分赴各路,皆佩金牌,有权先斩后奏。短短三个月内,罢免贪官五十六人,抄没不法商贾资产百余万贯。
与此同时,他推动设立“审计院”,隶属御史台,专司稽核全国财政。所有官员任满离任,必须接受审计,否则不得升迁。此举震动天下,士林为之振奋,称之为“千年未有之革新”。
然而,真正的考验来自北方。
开春之后,西夏果然发兵南侵。十万铁骑越过黄河,连破数城,直逼延州。消息传来,京师震动,大臣纷纷主张议和,甚至有人提议割让横山之地以求苟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