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,此事很难?”管硕看着万嵬沉默不语,问道。
万嵬摇摇头:“要花些时间。粮草也需要后方补给。”
管硕点头,回城的流民越多,需要的粮食就越多。可是这里只有消耗没有产出,若没了粮食,不仅不能对胥州百姓有交代,万嵬带来的两万军马也会耗死在这里。但他们又不能贸然行动,管硕不懂兵法,但光看着眼前的天,也明白万嵬的人大约会被环境掣肘。
管硕来了这么些天,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万嵬坚持亲自来剿匪,三皇子党羽荼毒深重,连带着这一整片地方官府都腐败不堪,如果不是万嵬亲自来,必会有很多阻碍,不说别的,光是请示天听,来回送信的时日较长这一点,都可能改变整个局面,而这里的情境不容许任何意外发生。
想他吗,当然是想的。
每每城门一开,管硕心里都会一紧。他今天又去做什么呢,会到很远的地方去吗,危不危险呢,什么时候回来呢。
管硕想,万嵬还是太强势了,不由分说将自己带到这里,说什么让她出来走走看看,其实是想让她为他担惊受怕。
但是看着万嵬面无表情的脸,管硕又怨愤不起来,是他长得太好看了吗,还是她与他相处太久了,习惯性地将他当作家人了。
万嵬背对着她站在墙垣边,后面是看不见尽头的荒邈的沙漠,管硕忽而想起自己曾经在文殿那棵银杏树下也看到过这样的背影,是万迟的背影,茕茕孑立,孤独无依。
管硕上前去握万嵬垂在身侧的手。
万嵬侧过身看她。
“我想你的。”管硕仰着脸看他,轻声回答道。
万嵬深深看她,将她拥进怀里。
管硕的脸贴着他的金鳞甲,甲片冰凉坚硬,贴上去并不是很好受,她闭上眼,轻轻回抱住他。
配粮的工作管硕和揽月照花三人已经完全做熟了:每天早晨去军营后厨称米熬粥,将粥抬入粮车,继而跟着车去到城门口,此时大约是中午,已有许多人在城门口,拿着锅碗等,排好了长队,长队一共有五条,管硕和揽月照花负责一条,揽月负责舀粥,照花负责派饼,管硕负责检查户籍本,本子上需盖有恒延城钢戳与印漆,没有的,需要额外登记,由后备兵带去府衙问讯,再酌情考量是否能入户籍册。
今日已是立冬,恒延城中仍灰蒙蒙一片。
许多来领粮的管硕已经能认个脸熟了。
“管姐姐,你真的不是仙女吗?”问话是一个小女童,名叫窦丫儿,管硕对她印象很深,第一天见她时,她骨瘦如柴,干巴巴的小脸像一截风干木头,上面嵌了两颗葡萄似的大眼睛,黑漆漆的,已经没了光,嘴上都是裂痕,她将户籍递过来时,手都在发抖,管硕问她家里还有没有人,她就愣愣摇头。
管硕听了她的话便笑一笑,摸了摸她的头。
窦丫儿也一笑,总算有了些孩童的灵动样子。她对管硕很是亲近,或许是因为家中无人,她平日喜欢黏在管硕这里,也不打扰她们,领完粮就趴在桌上,巴巴地看着她们配粮。今日她尤其黏人,一直拉着管硕的衣角,将小脸贴在管硕的后背上。揽月照花在一旁看着直笑。
配完了粮,她仍拉着管硕的衣角,睁着大眼看管硕。管硕便蹲下身,摸了摸她的小脸:“窦丫儿,我们明天再来,好不好?”
窦丫儿咬了咬嘴唇,看了看管硕身后的揽月照花,凑到管硕耳边,悄声道:“管姐姐,你要去我家看看吗?”
管硕听了心中惊疑不定,看着窦丫儿那双葡萄似地大眼睛,窦丫儿看到管硕犹豫,低下头捏着管硕的衣角,嗫嚅道:“就去看一看吧。”
管硕摸摸她的头,应道:“好。”
窦丫儿抬起眼笑,管硕站起身。
窦丫儿拉住管硕,又道:“管姐姐,能不能就你一个人去。”
管硕定定看了一眼窦丫儿,低声应道:“可以。”
揽月照花面面相觑,觉得不妥,管硕便道:“无妨,你们回去告诉万嵬的人,我去窦丫儿家中看看。”
揽月照花点头。
管硕便跟着窦丫儿,在恒延城中穿行起来。她每日忙着在城门口配粮,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这座城池,这里虽不繁华,也没有想象中破败,只是路上几乎没有人。房子大多用石头和沙土堆叠而成,看着很沉稳,却也闷闷的。
窦丫儿拉着管硕,在城中七歪八拐地走,小手紧紧攥着管硕的手。她今日还戴了一条红头巾,鲜亮得扎眼。
她们来到一座石筑小庙前。这庙很小,庙前却有一大片围栏,地上立满了石碑,管硕不禁停驻了脚步,窦丫儿却牢牢牵着她继续往前走。她们在石碑前穿梭,一直到一块石碑前停驻。
“这是我爹,我娘,我弟弟。”窦丫儿朝管硕道。
管硕去看那碑上的字,歪歪扭扭,显然是窦丫儿自己刻的:父亲窦五,娘亲王氏,弟弟窦花儿之墓。
管硕看她睁着黑漆漆的大眼仰头看自己,眼中没什么情绪,管硕心中一痛,矮下身温柔道:“谁教你刻的呢。”窦丫儿并不识字,这是有人给她写了个字样,她照着画了刻的。
“是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