胥州主城恒延,在胥州最西处。
这里立着十几丈高的城墙,城墙外是看不见边际的沙漠。
连着半年没有见雨水,城内龟裂的田地里寸草不生,能走的人家都走空了,剩下的都是无法再走动的老弱病残。
原胥州州主因涉赈灾银销没案,被查处革职,州主一职空置至今。
万嵬的军队到时,只有恒延城城主范机携城守卫军领事公孙度接了他们进城门。
万嵬跟着军队驻在主城楼后方的军营中。
管硕等人则安置在主城楼中。
万嵬有万嵬的事情要做,管硕也有管硕的事情做。她与揽月照花每天跟着恒延城的后备军在城门口配粮。凡是有胥州户籍的,凭着胥州户籍每天可来领得一勺粥和一块饼。
粥是很稀的粥,饼是干巴巴的糙米饼。
即使如此,在城中等死的那些人忽然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。那些在外流窜的流民听到消息,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到城中。
一天傍晚,管硕站在城墙上,看着迷蒙的天,太阳在漫天飞沙中,显现出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,远处是绵延起伏的沙丘,看不到尽头。
“怎么站在这里。”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。
管硕转回头去,看见万嵬背着手站在那里,身上还是那套金鳞甲。
万嵬也细细地看管硕,他们虽一个驻在城楼后军营,一个在城楼中,却也有近半月没有打照面了,管硕穿了一身当地的连体袍,用长长的白纱覆住了头面,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。
“这里的风景很是不同。”管硕答道。
大漠孤烟,是鎏崖城中见不到的景象。
万嵬不满足于只能见到她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,便用手去掀她的面纱,掀了也闲不够,用指骨去摩梭她莹白细腻的脸:“你……”
他欲言又止,皱了皱眉,似乎对自己这样踟蹰不决的行径很不习惯,也不满意。
“你想不想我?”他开口。
他问得直白,管硕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刚进宙王殿与他相处的时候。管硕看着面前的这张英挺的脸,他掌权后便再不藏拙,整个人如一把出鞘的刀,明明白白地亮出刀锋,目光却是沉沉,深不见底,她一直很喜欢他的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,可是现在,她害怕与他对视。
管硕拉住他的手,想要别开眼。万嵬却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,逼她抬眼。
“我想你。”万嵬也不需要她的回答,他盯着管硕的眼睛,自顾自陈述,说完便放开了手。
管硕看他转过身去,远望那些连绵起伏的沙丘。他很高,从前没发现他比自己高出那么多,自己的头只及他的肩膀,她需仰着才能看见他的表情,眉峰微微蹙起,紧抿着嘴角。
“你瘦了,这里水土与皇城毕竟有异,若有不便,不用总去城门那里。”他开口道。
管硕心中松动,有些好笑,他似乎总爱扯些有的没的,他明知道是她自己主动要去配粮的。想到这里,管硕便又去看他严肃的脸。是了,他自小就是一个人,陪在他身边的又都是尊他为主的人,从没人教过他要如何与人平等地相处。
“你呢,你在忙什么。”管硕问他。她从城楼上可以看见他们每日列军出城,有时也会带回来一些人。
他沉默了一会,似在思考如何回答,最终却只有两个字:“剿匪。”
管硕低头一笑:“我知道你在剿匪,他们行踪不定,你如何找到他们?”
她抬起头,万嵬已转过身,定定地看着她。
“总有些蛛丝马迹,那些匪徒是从城中出去的,从外面回来的流民也会带回来一些消息……”万嵬看管硕好笑地看着他,不禁木着脸皱皱鼻子:“总会有方法的。”
“嗯。”管硕点头应声:“你是不是挺聪明的。”
万嵬感到她在抑郁自己,管硕就是这样,平时看着像一只伏在地上不动的兔子,等她抬起身子却发现她是一只长着细细獠牙的白狐狸。
不过他也喜欢她这样就是了。
剿匪之事确实不易,他们不熟悉地形,那些匪徒却大都是胥州人,会利用风沙遮掩行迹,但只要他们行动就会留下线索,探子已经摸到他们基本在干涸的瞒江一带聚集,匪首和大本营大约也在那里。现在回来的那些流民中也有一些是弃暗投明的,能提供一些线索,只不过还没有准确的方位和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机罢了。
这些匪徒本是良民,当初活不下去选择起义,朝廷了占一大部分的责任,只因势头太猛,才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,胥州、金州连带着敦州都为其所扰,尤其地方乡绅和权贵对其深恶痛绝。万嵬不想在此事上牺牲过多,他愿意留出时间让他们去想,愿意给他们机会使其招安。
此外,他还想见一见那位匪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