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见动静,皇子惊恐地丢开笔,发出一声尖叫,竟四肢着地爬进案底,蜷缩着瑟瑟发抖。
沈卿云俯身看向案底,只见那少年蜷作一团,抖如糠筛,嘴里反复呢喃:“背不出来……真的背不出来……别打我……别打我……”
她先是怔住,随即便是莫大的荒谬。
难怪自她入京以来,只闻崔家势大,却从未见过这位三皇子露面。
原来这位传闻中最得圣心的皇子,已然在经年累月的逼迫下,精神失常了。
沈卿云望着那涣散的瞳孔,那里面只剩下惊惧与惶恐。
案几上堆积如山的经史子集,此刻看来竟像是一座囚牢,将人生生逼成了这副模样。
这皇位还有什么可争?一个神志尽失的人,如何承继大统?
她茫然地后退两步,心绪纷乱如麻,直到缇骑上前低声禀报:“大殿下来了。”
沈卿云敛起心绪,缇骑齐整地退出殿内,让出来人的身影。
景昭先是朝她微微颔首,而后与她一同俯身,看向案几底下蜷缩的少年。
谁知那少年一见是他,竟如遇天敌般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,慌乱中抓起案上的书册就朝他砸来。
景昭侧身避开飞来的书卷,脸上不见怒意,也无怜悯。
沈卿云说不清那是什么神情,倒像是某种物伤其类的悲凉。
“父皇做的。”
景昭看着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,语气平静得像在诉说一件寻常旧事:“他让崔贵妃生下了这个儿子,又活活逼疯了他。”
“为何?”
沈卿云问出口的瞬间便明白了。
景明帝当年能登临帝位,崔家的助力不可或缺。
狡兔死,走狗烹。飞鸟尽,良弓藏。
崔家深谙此理,当年这才铤而走险,向帝王下毒。
皇权与门阀的这场博弈,相互牵制十余年。
而今终见分晓,以皇权的全面胜出告终。
殿内一时空旷得可怕,只剩下那位疯癫皇子断断续续的喘息声,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沈卿云凝视着这位神色平静的大皇子,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脑中浮现。
若她是崔相,这些年来最该除掉的,难道不正是眼前这位大殿下?
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。她强自镇定地想起身告退,却被对方一句轻飘飘的话定住。
“沈医丞,我无意与你为敌。”
景昭的目光仿佛早已洞穿她心中惊惧,语气依然平和:“相反,我想助你一臂之力。”
他略作停顿,而后补充了句:“你眼下最想除掉的那两个人,我可以帮你。”
沈卿云陡然怔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