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卿云原以为自己步步为营,谋划精密,实则一切都是顺水推舟,早已落入这位帝王精心布下的棋局。
“北斗瑶光流转紫微垣,为太阴救度之象,浑天监说得极好。”
景明帝极轻极缓地念出那句出自浑天监的天象谶语,目光如古井无波:“魏宣,立刻传旨下去。沈氏卿云,医术精湛,所献药石颇具灵效,朕体大为好转,甚慰。”
“特擢为太医丞,即刻上任。”
沈卿云倏然抬首,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。
太医丞,那是正八品的太医署要职,岂是她一介布衣女子所能担任?
何况,她不过搭了个脉象,连方子都未开,献药更是子虚乌有。
这道圣旨一旦传出,太医署那些熬了半辈子资历的太医郎们会作何想?那些蠢蠢欲动,盯着皇位的门阀权贵又会如何动作?
她立刻会被推上风口浪尖,成为众矢之的。
魏宣躬身领命,步伐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。
景明帝凝视着她瞬间苍白的脸色,若无其事地问:“沈太医丞,莫非觉得这道旨意不妥?”
雷霆雨露,皆为君恩。
她又如何胆敢质疑。
沈卿云沉默片刻,终是俯下身,以额触地接旨:“圣恩浩荡,臣……领旨谢恩。”
从此刻起,她再无半分退路。
二十余载的旧毒缠绵。
想来,一切的源头,与父辈当年的隐秘往事脱不开干系。
殿门开启时,明亮的日光刺得眼前阵阵发晕。
沈卿云扶着汉白玉栏杆缓步下阶,双腿仍有些发软,步履间不免显出几分踉跄。
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浮上心头,一股寒意已顺着脊背悄然爬升。
她忽然想通了其中关窍,圣上最初,不过视她为或可一用的棋子。
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,便是试金石。
若她不堪用,身死当场,帝王便能以谋害之名,对那些虎视眈眈的门阀世族发难。
要是她侥幸活命,便如眼下这般,将她捧至太医丞的高位,借圣体将愈的假象,震慑朝堂,暂缓这剑拔弩张的夺嫡之势。
远处宫墙巍峨,将盛京城里的繁华尽数隔绝。
沈卿云停下脚步,站在这九重宫阙之巅,只觉这满目宫墙肃然,皆成了吃人的牢笼。
檐角铁马被风拂过,叮咚声里惊起飞鸟数点,振翅掠过琉璃碧瓦。
官驿外的深巷中,一名身着靛青襕衫的中年男子牵马停驻。
风吹动他鬓边几缕发丝,唇下清髯更衬得面容清癯。身姿挺拔,修竹临风,通身透着一派仙风道骨的出世气度。
“阁下是?”
沈修远望着拦在道中的病弱郎君,眼神在那张过分俊美的脸上稍作停留。
“沈大人入京,在下抱恙在身,有失远迎。”
唐九霄强撑着病体上前两步,深深作揖:“鄙姓唐,家中行九,名九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