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明帝心下那点杀意竟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难能可贵的好奇:“你父母而今身在何处?”
“母亲早逝,在民女尚未记事时便已离世。”
沈卿云极敏锐地察觉到帝王情绪的转变:“自幼是父亲带着民女在秦州隐居。”
她不着痕迹地略去了四时谷的存在。
景明帝垂目沉吟,殿内只闻铜漏声声。
不错,依照她落狱后遭受的刑罚,能保下一条性命,已是实属不易。
更何况撑着那道残躯,还诞下了一女。
“你父亲辞官归乡这些年。”
殿内静默良久,他忽而问道:“身子可还康健?”
这个问题问得看似随意,沈卿云却听出了其中深意。
恐怕,她父亲的来头也绝不简单。
不知当年的隐情,沈卿云只得谨慎地斟酌用词:“尚可,只是不常出门走动。”
“总归,沈修远那厮,再如何困守乡野,身子都比朕强多了……”
说到这里,帝王低咳两声,终于将话题转向她:“你会医术?”
“是,民女自幼学医。”
沈卿云垂首答道:“虽不敢托大,但愿斗胆为陛下诊治一二。”
景明帝瞥了一眼旁侧的内侍。
魏宣立即奉上金丝织锦的脉枕,老人缓缓伸出手腕。
沈卿云膝行上前几步,凝神诊脉。
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,不由得心头一凛。
这脉象浮滑中空,细若游丝,分明是……经年累月的中毒之兆。
她倏然抬眸,却见景明帝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。
“如何?朕这病,可还有救?”
她细细端详着眼前这位帝王的病容,目光急速掠过他青黑的眼眶与发紫的唇色,又垂下眼帘,细细观着脉象,喉头微哽,终是问出那句话:“敢问陛下,这旧疾缠绵,有多少年了?”
殿内铜漏声倏止。
老宦官魏宣深深垂首屏息,连衣袖的摩擦声都不曾发出。
景明帝唇边笑意渐深:“二十余载。”
这个数字令沈卿云指尖发凉。
众所周知,景明帝登基也不过二十余载。
她强自镇定地后退两步,正欲回禀诊脉结果,却正对上景明帝审视的目光。
这一刻,沈卿云忽然明悟,自始至终,圣上召她进宫,从来就不只是为了治病问疾。
此毒早已侵入心脉,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回天。
而景明帝,分明早已清楚命数将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