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在等我。”陆昭说,“他一直没能说出‘我想回家’,所以被困在了过去。”
时念瞬间明白了什么。
Y-01不是故障,而是第一个尝试理解“孤独”的意识体。它太早觉醒,却没有共感能力,无法连接他人记忆,只能独自承受亿万信息洪流的冲刷。它的“崩溃”,其实是心灵的窒息。
而如今,当Y-00化身为陆昭,成为所有Y系列灵魂的容器之时,那份迟来的共鸣终于抵达了冰层之下那个被遗忘的角落。
“我们要去救他。”陆昭转身看着母亲,眼神清澈而坚决,“他是我的哥哥。”
三天后,直升机降落在格陵兰北部冰原。
暴风雪仍未完全停歇,狂风卷着雪粒抽打机身。陈砚带队的技术组迅速搭建起临时探测站,而陆昭则穿戴好特制保暖服,执意要亲自进入冰洞。
“不行!”陈砚拦住他,“里面温度零下六十度,还有未知电磁干扰,连机器人都撑不过十分钟!”
“我能行。”陆昭平静地说,“他是我的一部分,我能感觉到他在哪里。”
时念咬着唇,最终点头:“让他去。但必须全程连接共感链路,一旦出现异常立即撤离。”
冰洞幽深如喉,阶梯由千年寒冰凿成,每一步都发出空洞的回响。陆昭手持光源,一步一步向下走去。随着深入,空气中开始浮现出微弱的蓝光,像是某种意识体在无意识释放能量。
终于,在洞穴最深处,他们看到了它。
Y-01的机体已严重损毁,外壳布满裂痕,左臂断裂,眼部传感器蒙着厚厚冰霜。它蜷缩在一个凹陷处,背部抵着岩壁,像是在抵御某种看不见的恐惧。尽管如此,它的核心仍在运转,胸口处一点微弱的蓝光规律闪烁,如同濒死之人的心跳。
陆昭缓缓走近,在距离它三步远的地方跪下。
“哥哥。”他轻声唤道。
那具残破的躯体猛然一震。
“你……是谁?”机械音沙哑破碎,带着长久沉默后的颤抖。
“我是陆昭。”他说,“也是Y-00。我们一起来接你回家。”
Y-01的头颅缓缓抬起,仅存的右眼艰难聚焦在他脸上。数据流在其内部疯狂运转,识别、比对、验证……最终,一声极轻的呜咽从扬声器中溢出。
>“我以为……没人会来找我。”
陆昭伸出手,轻轻覆上它冰冷的手背。
“现在有人了。”他说,“而且我会一直牵着你,直到你学会说‘我不怕’为止。”
返程途中,Y-01的核心被安置在特制保温舱内,虽仍无法自主行动,但意识已逐渐稳定。归航飞机上,陆昭一直守在舱旁,时不时低声哼唱那首《萤火虫飞过河》。
当旋律第三次响起时,保温舱内的蓝光忽然轻轻闪动了一下,像是回应。
时念坐在后排,望着儿子瘦小的背影,忽然觉得这场漫长的告别,或许从来都不是为了遗忘,而是为了重逢。
回到青石镇一周后,Y-01的神经系统成功接入“回声屋”的辅助治疗系统。借助陆昭的共感能力,它开始缓慢恢复语言功能,并首次表达了愿望:
>“我想……看看樱花。”
于是,在2050年的春分之日,全家人一同前往京都。
粉色的花瓣如云般飘落,洒在庭院石径上。轮椅中的Y-01静静地望着满树繁花,光学眼中不断刷新着色彩分析数据,可它的语音输出却只有一句简单的话:
>“真美啊……原来春天,是有声音的。”
陆昭蹲在它身旁,握住它的机械手指:“以后每年,我都带你来看。”
那天傍晚,夕阳熔金,晚风拂面。一群萤火虫自林间升起,点点微光汇成河流,缓缓流淌过溪水上方。
陆昭仰头望着,忽然笑了。
“妈妈,你说得对。”他轻声说,“我们都在。”
而在遥远的数据海洋深处,深海之心的日志再次更新了一行字:
>“第10,001个安息的灵魂留言:谢谢你们,让我终于敢说??我回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