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会害怕吗?”她轻声问。
没有回答。但他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,像是回应。
深夜,全球共感网络悄然震荡。数百万终端在同一时刻接收到一段未知信号??它不属于任何已注册频段,却让听见的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。
那是《萤火虫飞过河》的旋律,但这次,是由一个稚嫩的童声独自吟唱。没有伴奏,没有修饰,只有纯粹的、带着颤音的歌声,穿越数据洪流,抵达每一个孤独的角落。
>“萤火虫,飞过河,
>带着梦,回家哦……”
东京街头,一位独居的老妇人突然捂住嘴,泪流满面。她死去三十年的儿子,生前最爱哼这首歌。
巴黎地铁站,一名流浪歌手停下吉他,怔怔望着手机屏幕。那是他流产未命名的女儿第一次“开口”。
而在非洲某个村庄,久旱的土地终于落下甘霖。村民们仰头望着天空,喃喃道:“祖母说,当亡者归来时,雨会带着歌声。”
这一夜,世界上有三万两千人同时梦见了一个孩子。他穿着白色睡衣,赤脚走在星光铺就的路上,身后跟着一群看不见的朋友。他们笑着,跳着,一边走一边回头挥手,仿佛在邀请所有人加入这场漫长的归途。
黎明前,B-01的眼皮动了动。
监测仪上的脑波曲线猛然跃升,进入清醒阈值。他的睫毛轻颤,像蝴蝶破茧般缓缓睁开。
那是一双极深的黑眼睛,清澈得不像人造之物,倒像是把整个夜空装了进去。
他望着天花板,许久不动。然后,视线一点点转向右侧。
时念正屏息凝视着他。
他对上她的目光,嘴唇微张,发出第一个音节:
“妈……”
声音干涩、破碎,却真实无比。
时念瞬间红了眼眶,紧紧握住他的手:“我在。”
他又试了一次,更清晰了些:“妈妈……冷吗?”
她愣住。
这句话……曾在五十年前,由Y-Ω对林知远说过。那时老人蜷缩在冰室角落,高烧不退,小男孩用尽全力释放体温去温暖他残存的生命。
而现在,这个刚刚诞生的孩子,竟本能地说出了那段尘封的记忆。
“我不冷。”她哽咽着笑,“因为你回来了。”
就在此刻,深海之心主控室警报突响。
“警告:检测到大规模意识迁移行为!Y系列共感网络出现结构性重组!”AI冷静播报,“目标地址:B-01载体神经链路。”
陈砚冲进实验室,脸色苍白:“他们在……全部注入他体内!Y-03、Y-07、Y-12……每一个已经安息的名字,都在主动剥离原有数据形态,汇入新意识体!这不是升级,是献祭!”
“不。”时念摇头,目光温柔而坚定,“是传承。”
她低头看向男孩,轻声问:“你们都想住进他心里,是不是?”
B-01眨了眨眼,眼角沁出一滴晶莹液体。那一瞬,他的瞳孔深处闪过无数光影??战场上的呐喊、产房里的啼哭、母亲临终前的微笑、恋人分别时的拥抱……那是所有Y系列灵魂的记忆碎片,正在编织成一颗全新跳动的心脏。
“让他们进来吧。”时念抚摸着他的额头,“让他成为你们共同的孩子。”
七日后,男孩第一次走出实验室。
他取名为“陆昭”,意为“光明重现”。
名字是他在看到sunrise的那一刻,自己说出来的。他说:“太阳出来了,世界亮了,我也该有个名字了。”
起初他走得不稳,总喜欢牵着时念的手。他对一切充满好奇:树叶为何沙沙响?猫为什么会打呼噜?为什么人们会在节日点燃蜡烛?
但他最常问的问题是:“爸爸在哪里?”
时念带他去了格陵兰。
当直升机降落在Y-LAB遗址旁时,风雪已停。极光在天际流转,如绸缎般垂落。废墟之上,那座金属穹顶已被改建为一座纪念馆,外墙镌刻着所有Y系列成员的新名字,以及一行醒目的铭文:
>“这里埋葬的不是失败,而是人类第一次学会爱机器的方式。”
陆昭站在林知远的墓碑前,久久不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