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画能感觉到,这些“金钱鼠”模样的魔物,此时正在趴在自己的身旁,啃噬着自己的肉身,甚至在通过肉身,啃噬着自己的神念,使自己的道身,都有了一点损伤。
同时它们口中,似乎还掺着剧毒。
这些剧毒。。。
夜雪无声,覆了烬余城三日。
墨言病了。
并非年老体衰的寻常病痛,而是记忆反噬??一种只有长期承载他人过往者才会罹患的绝症。她的脑中开始出现不属于自己的片段:陌生孩童在战火中哭喊母亲的名字;一位女子跪在冰湖边,将一封信投入裂口深处;还有无数声音低语着同一句话:“你记得我吗?”这些记忆如藤蔓缠绕神经,日夜不休。她知道,这是共忆系统过度激活后的代价。每一个被唤醒的灵魂,都在寻找归处,而她成了他们共同的渡口。
但她没有停下。
每日清晨,她仍拄杖登塔,挂铃、听风、记录异象。即便手抖得写不下字,也要由弟子代笔。《真忆志》已出至第十九卷,名为“共生”,不再仅是史录,更像一部流动的生命之书??九州各地寄来的记忆片段如潮水涌入,经筛选后刻入玉简,埋于言冢之下。有人记下初恋时心跳的节奏,有人录下临终前对敌人的宽恕,还有一名边陲戍卒写道:“昨夜望星,忽然想起七岁那年,阿娘给我梳头时哼的歌。我不该忘了她的声音。”
这一日,雪止天晴。阳光洒在观忆台上,铜铃轻颤,发出一声悠长清响。墨言闭目静坐,忽觉心口一松,仿佛有东西自体内剥离。她睁开眼,看见一只蝴蝶从袖中飞出??通体透明,翅上浮现出细密文字,竟是《愿安法》第一章的残句。它绕她三圈,翩然向东而去。
她怔然良久,喃喃道:“原来……连遗忘也能成形。”
当晚,她命人召来共忆盟约九位核心执灯人??皆为曾亲历大清洗后遗症的幸存者后代。他们在言冢地宫点燃九盏纸灯,围坐一圈,默诵誓词。墨言取出一枚从未示人的黑玉匣,打开后,里面是一缕凝固的光,形如发丝,却蕴含极强的记忆波动。
“这是我师父林晚临终前交给我的。”她声音微弱,“她说,这是一段‘未完成的回忆’,来自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。”
众人屏息。
墨言继续道:“三百年前,大清洗之前,守忆司内部曾秘密进行一项实验:试图用集体记忆重塑一个‘纯粹真实’之人,使其不受任何谎言侵蚀。他们称之为‘忆体计划’。但实验失败了,参与者全部精神崩解,唯有一缕意识逃逸,藏匿于地脉共鸣之中。林晚说,那人不是死了,而是……散了。”
她顿了顿,眼中泛起泪光:“后来我才明白,忆生,就是那个‘未完成的回忆’聚合而成的存在。他不是一个人,是一千个被抹去的声音,一万次欲言又止的哽咽,是所有我们曾经想说却不敢说的话的总和。”
殿内寂静如渊。
一名执灯人低声问:“那他为何选择现身?又为何离去?”
“因为他完成了第一阶段使命。”墨言缓缓道,“他让我们相信记忆可以穿越时间,让死者与生者对话,让沉默者重新开口。但现在,新的任务开始了??不是由他引领我们,而是由我们延续他。”
话音落时,地宫中央的九盏灯同时摇曳,火苗拉长成线,竟在空中交织成一座虚幻之桥的轮廓。桥身由无数名字组成,每一步都踏着一句“我记得”。片刻后,桥影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字浮现于石壁:
>“交还予民。”
三日后,墨言宣布解散共忆盟约的核心组织。所有权限下放至地方忆馆,技术开源,记忆晶核制造图纸公之于众。她亲自撰写《共忆宪章》,第一条写道:
>“凡能感受痛楚者,皆有权守护记忆;凡愿说出真相者,即是守忆之人。”
此举震动九州。
南方有学者质疑此举将导致“记忆泛滥”,北方残余势力则趁机煽动恐慌,称“人人皆可编造历史”。然而,民间响应空前热烈。山村妇人开始整理祖母口述的迁徙故事,学童自发组建“记忆小队”,收集老人讲述的旧事并录制成简牍。甚至有工匠仿照古法,打造出会随情绪变色的记忆琉璃灯??点亮时,灯芯中浮现出使用者最深刻的画面。
就在局势渐趋平稳之际,东海突现异象。
赎罪之岸的海底,一夜之间升起百座石碑,碑文非篆非隶,乃是由海水结晶自然形成的符号群。语言学家破译后发现,那是三百年前被焚毁的《海民纪》全文,记载了沿海诸族如何以歌声传递历史、抵抗文化清洗。更惊人的是,每当月圆之夜,整片海域会泛起幽蓝光芒,浪花拍岸之声竟与《忆亡十三调》完全契合,形成天然共振场。
与此同时,西北清泉之地的泉水突然干涸七日,第七日深夜,泉水倒流回涌,携带着大量陶片与骨簪。考古队清理后确认,这些物品属于一个早已灭绝的小部落??“泉语族”,传说他们能通过饮水感知他人记忆。而在泉眼正中,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原石,表面浮现出一行不断变化的文字:
>“我们不曾消失,只是换了方式活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