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清晨,他继续南行。
途经一座废弃驿站,墙角生满青苔,门匾歪斜,字迹模糊。他推门进去,发现屋内竟有人居住的痕迹:灶台有余烬,床铺整齐,桌上放着一只木雕小鸟,羽翼展开,眼睛用黑曜石镶嵌,栩栩如生。
他拿起鸟儿细看,忽觉指尖一麻。
这不是普通的雕刻??它内部中空,藏有一枚极小的铜片,刻着一组波动纹路,与陶罐玻璃珠上的同心圆如出一辙。
“你也来了。”身后传来声音。
沈知白缓缓转身。
门口站着一名女子,素衣布裙,发髻松挽,手中提着一篮野菜。她面容清瘦,眼神却明亮如晨露,嘴角含笑,却不带丝毫情绪起伏。
是阿音。
但他没有扑上去,没有质问,没有激动。
他只是将木鸟轻轻放回桌上,然后盘膝坐下,拍拍身旁的位置:“坐吧。”
阿音走进来,放下菜篮,在他身边坐下。屋里一时无话,只有风吹窗棂的轻响。
良久,沈知白才开口:“你一直在这?”
“也不算。”她说,“我去了很多地方。敦煌、北极、南太平洋……最后回到这里。这是第一个静语塔建成前,我们住过的中转站。”
“你知道我来了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摇头,“但我梦见你今天会来。梦里你在海边说:‘我不再等你归来。’醒来时,就觉得该回来一趟。”
沈知白笑了:“梦也是信号的一种。”
“嗯。”她点头,“比语言更早,也更真实。”
他又问:“南极的塔,是你建的?”
“不是我。”她说,“是我继承的。那是第一座塔的原型,早在人类文明诞生之前就存在。它不属于任何国家、组织或时代,只属于那些愿意相信‘倾听’本身有意义的人。”
“那你为何消失十年?”
阿音低头,手指轻轻抚过桌面的木鸟翅膀。
“因为我必须让世界忘记我。”她说,“如果人们依赖我,就会停止寻找自己的声音。静语计划的目的,不是造神,而是让人人都能成为‘听得懂的人’。所以我走了,让你装傻,让塔鸣响,让人们在混乱中学会分辨??什么是噪音,什么是心声。”
沈知白望着她侧脸,忽然觉得这十年的等待,并非空耗。
正是因为她离开,他才真正听见了千万种不同的痛苦、渴望与温柔。也正是因为他沉默,世界才开始发声。
“第九书是什么?”他问。
“不是书。”阿音轻声道,“是一次选择。每个人都会面临那一刻??当你听到某个声音,明知它来自他人,却感觉像是你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回响。你会相信它是真的吗?你会回应它吗?还是会转身否认,说这只是幻觉?”
“少年进塔了?”
“进去了。”她点头,“他吹的埙声触动了塔的共鸣机制。那不是音乐,是记忆的振动频率。他母亲临终前哼的就是这个调子,而塔,记得所有未完成的对话。”
“队长呢?”
“他也到了边缘。”她说,“但他还没准备好走进去。他在等一个答案??关于活着的意义,不是作为见证者,而是作为参与者。”
沈知白沉默片刻,忽然道:“我想拆塔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