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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6818二更（第1页）

小女孩没有立刻喝蜜，只是盯着小荷的脸，仿佛在确认什么。她的手指微微发抖，照片边缘已被汗水浸软。小荷也不催她，只静静坐着，任风把桃瓣吹进门槛，落在那张泛黄的纸上??照片上是个年轻女子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，站在一株桂花树下微笑。

“她是……我奶奶。”女孩终于开口，声音细如蛛丝，“她说，如果有一天她不见了，就来找你。你说过，只要有人记得，人就不会真正消失。”

小荷心头一震。

她接过照片，指尖抚过那抹笑容。这笑容她认得。不是因为见过，而是因为在无数封埋于陶罐、藏于山洞、刻于残碑的记忆里，都曾浮现过这样一种神情??那是被遗忘者最后的倔强，是明知将被抹去仍执意留下痕迹的温柔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小荷轻问。

“念溪。”女孩低头，“我妈说，我是从一条干涸的河床边捡来的。可奶奶临走前告诉我，我不是捡的，我是‘被忘记的孩子’。她说……我们家三代人都活在‘清梦核’的阴影下，爷爷的名字被从族谱划掉，爸爸因写诗被捕，妈妈疯了以后，只会反复念一句：‘糯米团子要蒸三刻钟，不然不松软。’”

小荷猛地抬头。

糯米团子。

她教给阿满的歌，是他母亲哄他入睡的调子。而阿满的母亲，正是当年双宁堂外那个总在清晨摆摊卖糯米团子的女人。她在战乱中失踪，尸骨无存，名字未入坟碑。可她的味道，却像种子般埋进了儿子的记忆里。

如今，这味道竟成了另一个家庭残存的火种。

“你妈妈现在在哪？”小荷问。

“死了。”念溪声音很平，像是已经哭干了泪，“他们说她疯话太多，送去‘静心院’。去年冬天，我去探望她，发现她的床头写着好多遍‘糯米团子要蒸三刻钟’。我问护工这是什么意思，他们说：‘忘了罢，都是胡言乱语。’”她顿了顿，眼里浮起一层水光，“可我知道，她在等一个人懂。”

小荷闭上眼。

原来清梦核虽亡，余毒未尽。

它不再吞噬记忆，却早已在人心深处种下“遗忘的惯性”。人们习惯了忽略异样的话语，回避痛苦的历史，把执念当作疯癫，把真实当成妄想。于是那些无法被官方记载的名字、无法归类的情感、无法解释的记忆碎片，依旧在暗处腐烂，化作孤独与疯癫的源头。

她睁开眼，握住念溪的手：“你不是被忘记的孩子。你是被记住的使者。”

当晚，千忆阁灯火通明。

小荷召集众人，将照片置于案上。阿满看到“糯米团子”四字时，整个人僵住。凌寒翻查冰窟带回的家书残页，在其中一封边缘发现一行小字：“妻最爱制糯米团，每逢寒夜必蒸一锅，分予邻里。”署名赵承业??正是忘忧村陶罐中信件的作者之一。

“这些记忆……在互相寻找。”阿芸低声说，“它们本就属于同一张网。”

念归拄杖踱步至地图前，指向中原腹地一处标记：“这里，二十年前有一场‘瘟疫’，整村人精神失常，官府焚屋灭迹，称其为‘癔症之灾’。但据幸存者口述，发病之人皆反复提及‘甜食’‘旧曲’‘母亲的手’……我当时以为只是民间讹传，现在看来……”

“那是记忆反噬。”小荷接道，“当一群人同时接近被抹除的真相，清梦核会启动防御机制，让他们‘发疯’以切断联系。可真正的疯狂，是强迫所有人装作一切正常。”

众人沉默。

良久，凌寒开口：“我们要做的，不只是找回名字。还要教会人们，如何安全地记住。”

于是，“忆疗所”正式成立。

不同于双宁堂的隐秘救治，也不同于千忆阁的纪念功能，忆疗所专为那些因记忆复苏而陷入混乱的人设立。他们中有突然想起童年惨剧的老人，有梦见从未存在过的亲人的孩童，有因读到《禁录》片段而崩溃痛哭的书生。阿芸带领团队编写《忆安经》，教导人们用书写、吟唱、共忆等方式疏导情绪；阿满设计了一套铃音疗法，通过不同频率的震动帮助大脑重建记忆通路；凌寒则在北境收集古老安魂曲，融合笛声制成“镇忆调”，用于安抚受创灵魂。

而小荷，则开始做一件最危险的事??主动进入“遗忘梦境”。

她发现，每当有人强烈回忆某段被删改的历史，就会在睡梦中坠入一片灰雾之地。那里没有时间，没有面孔，只有不断重复的断裂场景：一封信写到一半忽然空白，一口井被人用巨石封死，一个孩子呼唤母亲，回应他的却是“忘了罢”的低语。

这便是清梦核残留意识构建的“虚忆界”。

小荷以笛引路，带着金灯入梦，在灰雾中点燃光点。每一个光点，代表一段被唤醒的记忆锚位。她教梦中人用手触摸光，用声音回应影，用名字呼唤彼此。渐渐地，越来越多的人能在梦中相认，甚至联手推开压住井口的石头。

三个月后，第一例“梦中共忆”成功。

一对失散五十年的兄妹，在各自梦中看见对方幼时模样，醒来后凭着模糊印象寻访故里，最终在一座废弃祠堂前相拥而泣。消息传开，百姓争相来到忆疗所申请“共梦引导”。千忆阁门前排起长队，有人抱着祖母遗留的绣鞋，有人捧着烧焦半边的婚书，只求能在梦里再见一面。

然而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。

某夜，小荷正在整理新收的记忆信笺，忽觉胸口一阵剧痛。她低头，只见手腕内侧浮现出一道黑纹，如藤蔓般缓缓爬行。忆引铃无风自响，发出刺耳哀鸣。

阿芸冲进来时，小荷已倒在地上，唇色发紫。

“这是……忆蚀。”阿芸颤抖着翻开《禁录》附录，“当年清梦门最高阶的惩罚术。当一个人承载过多他人记忆，又未能及时释放，灵魂会被记忆本身的重量撕裂。症状先是梦魇缠身，继而身体出现黑斑，最终……化为记忆的祭品。”

“怎么会？”阿满跪在一旁，“我们都做了防护！”

“因为我一直在替别人记。”小荷艰难喘息，“那些不敢回忆的人，我把他们的记忆接了过来；那些记不起名字的亡魂，我替他们一遍遍默念；还有那些在梦里迷路的灵魂……我都牵过他们的手。”她苦笑，“我只是没想到，记住，也会致命。”

凌寒连夜奔赴雪山，采回“凝魂雪莲”??传说中能稳固神识的奇药。可药入体即化黑水，毫无作用。

念归翻遍古籍，提出唯一解法：“必须有人愿意替你遗忘一部分记忆。不是删除，而是承接。就像渡河者接过另一人的包袱，背着他走完剩下的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