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“我想妈妈抱我,但她已经变成数据云了。”
林守伸手,轻轻抚过这些字,指尖微颤。
当晚,他在教室点燃一支蜡烛,召集所有愿意留下的人。
不足三十人,大多是流浪者、前锚点实验体、精神创伤幸存者。他们坐成一圈,没人戴设备,也没人试图读取彼此脑波。
“有人问我,”林守开口,声音平静,“为什么不让《未完成之书》继续给我们指引?为什么让它变回空白?”
无人回答。
“因为真正的共情,不能有标准答案。”他说,“如果一本书能告诉我们该怎么感受,那我们就又回到了被控制的时代。我们所需要的,不是指令,而是勇气??承认自己软弱的勇气,接受他人不同的勇气,还有……在混乱中依然选择信任的勇气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看向窗外。
“现在,有人正在重建旧系统。他们以为那是救赎,其实那是轮回。我不想阻止他们,因为压制也是一种控制。但我希望你们明白:当我们学会尊重沉默,我们就拥有了最锋利的武器。”
“什么武器?”一个少年问。
“不说服。”林守答,“不拯救。只是存在。”
第二天清晨,林守独自启程前往南海。
没有列车,没有护送,只背着一只旧布包,里面装着一本空书、半袋干粮,和一枚从西漠带回的星晶粉末制成的护身符??那是王艳亲手做的,她说:“万一你迷路了,它会提醒你回来。”
航程七日。
途中遭遇风暴,船上乘客恐慌,纷纷打开私人锚点器试图寻求群体安定感。林守站在甲板上,任雨水打湿全身,却始终没有接入任何网络。他只是望着翻腾的海面,低声念出那些他曾听过的梦中话语:
>“我看见你的孤独,却不急着填满它。”
奇迹般地,几名年轻乘客关掉了设备,坐到他身边,一句话不说,共同面对巨浪。
抵达岛屿时,情况比预想更糟。
三岛之间已架起巨大的共情桥塔,以星晶残片为核心,日夜释放。3赫兹的谐振波。居民们面容安详,眼神空洞,彼此牵手围圈而立,口中低语同一段祷词:“我们是一体的,痛苦不应单独承担。”
林守走近其中一人,轻声问:“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?”
那人微笑:“名字是分裂的象征。我们现在都叫‘我们’。”
林守心头一沉。
这不是觉醒,是吞噬。
他没有强行破坏塔基,也没有发动银纹对抗。相反,他在塔外搭起一座简陋帐篷,每天煮一锅苦茶,邀请任何愿意来的人坐下喝茶。
起初无人理会。
直到第五天,一个女人踉跄走来,浑身发抖:“我……我昨晚梦见我自己在哭,但我醒来时脸是干的。我开始怀疑……我是不是真的存在?”
林守递给她一杯茶:“你感觉到了矛盾,说明你还活着。”
女人崩溃大哭。
这一幕被其他人看到,陆续有人脱离队伍,前来试探性地接触。林守从不主动交谈,只问一个问题:“你最近一次为自己做决定,是什么时候?”
有人答不上来。
有人流泪摇头。
也有人愤怒离去,喊着“你才是异端”。
但第七日夜里,第一个孩子跑出了共情圈。他是岛上唯一还没接入系统的孩童,因年龄太小未被允许使用终端。他扑进林守怀里,抽泣道:“叔叔,他们都不理我了……爸爸妈妈说我现在‘不够纯净’。”
林守抱住他,整夜未眠。
黎明时分,他抱着孩子走到塔前,高声说道:“你们说要消除孤独,可你们的孩子正在经历最深的孤独!你们把‘共情’变成了排斥异己的工具,这和千年前的战争有何区别?!”
塔内传出整齐回应:“差异即是病态,统一方得安宁。”
林守冷笑:“那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‘不同’。”
他解开衣襟,露出心口银纹,盘膝坐下,开始吟唱一首无人听过的歌。
那是他在梦境深处学会的旋律,源自大一统文明覆灭前最后一位黑卡持有者的遗言。它不优美,不和谐,充满断裂与不协和音程,像是灵魂在撕裂中挣扎发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