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钱袋子,楚凌是极为看重的,因为有太多的谋划部署需要其来支撑,以起到四两拨千斤之势。
作为大虞天子,执掌生杀大权于一身,楚凌当然可以随意调拨国库以充私用,然而楚凌却没有这样做。
北境风雪如刀,割裂长空。小满踏出石窟的那一刻,九道银丝自他周身缓缓收束,缠绕于腰间那柄无刃之剑上,仿佛无数先辈的低语终归沉寂,只待再响于人间。他抬头望天,晨光刺破云层,映照在冰原之上,宛如一条通往南方的银色之路。
他没有马,也没有行囊,仅凭一双布履,一步步走入风雪深处。每一步落下,脚印中竟泛起微弱银光,转瞬即逝,如同大地在回应某种古老契约。他知道,自己不再是那个八岁便被推上王座、却仓促流亡的孩子;也不是当年手持陶笛、懵懂无知的小满。他是第九任读钥人,是止妄钟最后的守门者,更是阿萝用生命点燃的火种所托付之人。
而此刻,这火种正在熄灭。
三日后,他抵达边陲小镇“霜河驿”。此地原为商旅必经之所,如今却死寂如墓。黑雪覆盖屋檐,街道上偶有行人匆匆而过,人人脸上蒙着黑巾,眼神警惕,彼此不语。墙角贴着官府告示,墨迹未干:“凡传播‘谎狱已解’谣言者,以妖言惑众论处。”下方已有三具尸体悬于木架,口塞铜片,手腕烙着“伪”字。
小满立于镇口,静静看着这一切。一名老乞丐蜷缩在屋檐下,见他不动,颤声劝道:“少年人,别看了……现在说真话比杀人还重罪。”
“为何?”小满轻问。
老乞丐苦笑:“前些日子,有个村妇说自己丈夫被征兵时冤死,揭发县尉贪墨军饷。结果呢?朝廷派人查了,说是她疯癫造谣。可没几天,那县尉自己上吊了,怀里揣着一封认罪书。你说怪不怪?从那以后,谁都不敢提‘真相’二字了。怕说了,别人不信;更怕说了,自己也分不清真假。”
小满低头,指尖抚过剑柄。那里刻着一行细字:**非力可守,唯诚不破**。
他忽然明白了皇帝案头那些矛盾揭帖的来源??不是百姓不再相信真实,而是真实本身已被污染。伪钥种散播的并非谎言,而是“看似真实的谎言”,它们精准模仿真实事件的细节,嵌入合理逻辑,甚至引用《实录残卷》片段加以佐证,让人难辨虚实。久而久之,人们开始怀疑一切:若连揭发都可能是阴谋,那还有什么是可信的?
这才是拓跋烬真正的杀招:不否认真实,而是让真实失去意义。
当夜,小满潜入驿站地窖,在一处废弃井底取出一截埋藏多年的青铜管。打开后,是一卷泛黄帛书??《守门人遗训》。其中记载:“伪钥成,则心火将熄;欲重燃者,须集四方之诚,聚万人之念,以血为引,以身为祭。”
他闭目良久,终于提笔写下三封密信,分别封入三只纸鸢,趁夜放飞。一只南下江南,投往茶馆密会;一只西去西域,飘向红莲海边缘;最后一只,直指京城紫宸殿。
***
七日后,江南月圆夜。
茶馆灯火通明,钥匙会成员齐聚。柳织到场时,发现众人神情凝重。一名绣娘递来一张新揭帖,内容竟是揭露她三年前曾伪造《实录残卷》抄本,借阿萝之名操控舆论。“这不可能!”柳织怒极反笑,“我织的每一行字都有药水显影标记,你们大可查验!”
然而就在此时,另一名男子站起,手中拿着一块与她织机同款的布帛,上面文字清晰可辨,且经药水熏蒸后,果然浮现相同标记。“我也收到这类布帛,来自北方七个不同城镇。”他说,“有人在模仿你。”
全场哗然。
正当争执之际,窗外忽有清鸣,一只白羽纸鸢坠落屋檐。柳织取下信筒,展开一看,瞳孔骤缩。
纸上无字,唯有一枚用朱砂画出的**无刃之剑**。
她猛然抬头:“他还活着。”
次日清晨,她召集核心成员,宣布启程北上。有人质疑:“我们该信谁?现在连彼此都无法确认是否被伪钥影响。”柳织沉默片刻,从袖中取出水晶花,轻轻按在心口:“那就用它试。若我说谎,花即碎。”
她一字一句道:“我不知前方是生是死,但我知道,若不再行动,真实将彻底沦为笑谈。我不是阿萝,也不代表任何人。我只记得她说过的一句话??‘风不能停,因为它一旦停下,黑暗就会生长。’”
水晶花完好无损。
众人动容,纷纷解下铜钥匙挂饰,投入火盆。火焰腾起瞬间,钥匙熔化成液,滴落于陶碗之中。柳织取笔蘸液,在掌心写下“诚”字,随后将其覆于地图之上。刹那间,熔金流动,竟自行勾勒出一条通往西域的路线。
与此同时,西陲沙丘。
拓跋烬站在红莲海中央,感受着体内止妄钟残骸的脉动。他的意识早已与伪钥种融合,能感知到每一粒飘散的黑色光点如何落入人心,激起怀疑、猜忌、分裂。他微笑望着天空,喃喃:“再多一点……再混乱一些……到时候,我会成为唯一的‘真实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