命令刚下,忽听外头一阵骚动。一名浑身湿透的驿卒跌跌撞撞冲进来,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密函:“八百里加急!广东布政使司急奏:东莞县民变!数千百姓围攻市舶司衙门,声称官府强征‘海贸捐’,逼死商户十余人!现已有乱民冲击仓库,抢夺官粮!”
满屋皆惊。马寻接过密函拆开,只见纸上赫然写着:“此次征捐系奉户部指令,专为弥补上年‘海上损耗’之亏空……”他瞳孔骤缩??这不是简单的贪腐,这是要把百姓当成填坑的血肉!
他当即召集所有属官,厉声道:“立刻拟三道奏章:其一,将恒通商行案情全貌呈报陛下,请旨严办;其二,弹劾户部尚书周廷弼、侍郎冯?等人失察纵容之罪;其三,紧急请求调拨江浙仓粮十万石,火速南运赈济东莞灾民,免生更大祸乱!”
“可……”一名幕僚犹豫道,“此时弹劾尚书,恐惹众怒,万一激起群臣联名反扑,怕会影响后续调查……”
“怕什么?”马寻目光如电,“他们敢拿百姓的命去补自己的窟窿,我就敢掀了他们的顶戴花翎!告诉他们,这不是办案,是救国!再拖一天,就是千里烽烟!”
奏章星夜送往宫中。与此同时,钦查院的动作愈发凌厉。浙江方面传来消息,绍兴知府在接到调查组通知后企图携家眷潜逃,被当地驻军拦截;福建漳州海防同知更是在家中搜出大批海外珍宝与金银窖藏,光金条就装了七大箱。
然而,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。
第五日黄昏,一辆不起眼的骡车悄然驶入京城西郊那座青袍男子居住的宅院。车内走出一名戴斗笠的老者,面容隐在阴影之中。青袍人迎上前去,低声道:“老师,您终于来了。”
老者摘下斗笠,露出一张苍老却威严的脸??竟是致仕多年的前礼部尚书黄?。他曾因反对胡惟庸专权而被贬岭南,十年未入京师,谁料此刻竟悄然现身。
“事情闹大了。”黄?沉声道,“马寻已触及核心链条,再查下去,便会牵出当年‘盐引改制’时的旧账。那时多少人靠虚报产量、倒卖凭证发家?如今一个个都已是尚书、总督,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。”
青袍人点头:“所以属下已放出风声,说钦查院欲借东莞民变为由,清算所有曾参与海外贸易的官员,不论清浊一律问罪。不少人心生恐惧,已在暗中串联,准备联手反制。”
“很好。”黄?嘴角微扬,“让他们斗。只要马寻成了众矢之的,我们便可趁乱出手。记住,我们的目标不是保全所有人,而是保住最关键的那一环??只要不让那份‘南洋分红册’落入皇帝手中,一切尚可挽回。”
“可若马寻真找到了呢?”
黄?沉默片刻,缓缓道:“那就让他消失。手段要干净,最好像是畏罪自尽,或是突发恶疾。毕竟……”他冷笑,“一个外戚干政的国舅,死在查案途中,也不算稀奇。”
同一时刻,乾清宫内,朱元璋盯着马寻送来的奏章,脸色铁青。他一掌拍碎龙椅扶手,怒吼道:“好个周廷弼!朕待你不薄,官居一品,食禄万担,你竟敢伙同儿子私吞国帑!还敢打着朕的旗号横征暴敛,逼得百姓造反!朕要将你剥皮实草,悬于午门示众!”
蒋?跪伏在地,低声劝道:“陛下息怒。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局势。东莞虽乱,尚未失控,若能速派钦差携粮南下安抚,或可避免蔓延。至于涉案诸臣……是否暂缓公开处置,以免引发朝局动荡?”
“动荡?”朱元璋冷笑道,“他们贪的时候怎么不怕动荡?现在怕了?晚了!”他猛然起身,“传旨:周廷弼、冯?即刻革职下狱,家产抄没;秦王府掌膳太监刘福全押赴刑部严审;另命马寻为钦差大臣,全权处理东莞事件,便宜行事,如有抗命者,先斩后奏!”
圣旨传出,举城震动。马寻连夜点齐五百锦衣卫精锐,携带十万石粮饷调令南下。临行前,朱雄英亲自送至城门口,握着他手说:“舅舅,此去凶险万分,务必小心。我已密令沿途驿站加强护卫,若有异动,立即飞鸽传书。”
马寻笑了笑:“放心。我还等着看着静娴出嫁那天呢。”
车队出发不久,夜色中一道黑影悄然尾随而去。而在南方某处码头,一艘伪装成渔船的快船正悄然起锚,舱内藏着一本泛黄的手册,封面上写着《南洋利源分润录》七个墨字。
风浪愈紧,棋局已布至终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