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着马祖佑和朱雄英去大本堂,这事情马寻太熟悉不过了。
“爹!”刚进大本堂,华荣立刻扑了过来,“爹,你去哪了?我都想你了。”
抱起干儿子,马寻掂了掂,“也没想我啊,真想我就吃不下饭了,你也没。。。
夜色如墨,渭南城外的风裹着黄沙拍打在城墙之上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马寻站在居养院前那片空地上,脚边是一堆烧尽的灰烬,残留的纸屑上还能辨出“赈粮发放册”几个字迹。他蹲下身,用手指捻起一点灰,轻轻一吹,碎末便随风飘散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“这火燃得急。”马寻低声自语,“不是寻常失火。”
身后传来脚步声,赵小勇提着灯笼走来,脸色凝重:“查过了,三座粮仓皆被焚毁,账册全无,守仓的十几名衙役,有七人昨夜离奇失踪,剩下几人只说‘不知’,眼神躲闪,分明是被人授意。”
马寻缓缓起身,目光扫过眼前这片占地两百间的救济房??青砖灰瓦,整齐划一,墙皮崭新,连屋檐下的木雕都未见虫蛀,哪像是灾民栖身之所?倒像是专为迎接钦差而建的摆设。
“一间没住人。”马寻冷笑,“朝廷拨款修居养院,是为了安置流民,不是为了造个空壳子给上面看。”
赵小勇压低声音:“属下暗中走访附近村落,百姓都说去年并无大灾,顶多是春旱半月,秋收虽减,也不至于饿殍遍野。可官府却上报‘十村绝粮、万人待哺’,还说秦王殿下亲临渭南,开仓放粮,救万民于水火……如今街头巷尾传得神乎其神,竟将秦王奉为活佛转世。”
马寻眉头紧锁:“有人在造势,借灾情捧秦王,却又不让灾民露面,这是何意?”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。两人回头,只见一骑快马疾驰而来,马上骑士身穿飞鱼服,腰佩绣春刀,正是东厂缇骑。那人翻身下马,抱拳行礼:“马大人,东厂档头陆九传讯??应天府急报,户部核查去年赈灾账目,发现陕西省上报灾情时所附户册、田亩清册皆为伪造,印章模糊不清,且多处笔迹雷同,显系一人代签。”
马寻瞳孔一缩:“整个省都在造假?”
“不止。”缇骑继续道,“更诡异的是,户部调阅军报,发现冯胜将军去年曾密奏陛下,言关中无灾,宜慎开支。然此奏折竟未入内阁,亦未留副本,如今宫中档案房查无此件。”
马寻心中轰然作响。若冯胜确有密奏,却被截留不报,那背后之人胆大包天,已非区区县令所能为之。能压下边将密奏者,唯有中枢重臣,或宫中近侍。
“是谁扣了军报?”他沉声问。
缇骑摇头:“尚无线索。但陆档头提醒,此事牵涉极广,恐已渗入六部。请大人慎行,勿轻举妄动。”
待缇骑离去,赵小勇面色发白:“马大人,咱们是不是捅到天上了?”
马寻望着漆黑的夜空,缓缓道:“不是我们捅上去的,是这天下早就烂透了,只是没人敢掀盖子。”
次日清晨,秦王府传来召见。朱桢端坐堂上,神色淡漠,身旁站着李祺,手中捧着一份黄绢卷轴,似是圣旨模样。
“马寻,你昨日查得如何?”朱桢开门见山。
马寻躬身禀报:“回殿下,渭南并无大灾,所谓‘万人受灾’纯属虚报。粮仓焚毁,账册尽失,灾民不见踪影,居养院空置,种种迹象表明,此乃一场精心策划之骗局。”
堂下一片寂静。
李祺忽然冷笑:“好一个‘骗局’!朝廷拨粮一万八千石,铜钱千余贯,尽数用于渭南赈灾,百姓感恩戴德,街头巷尾皆颂圣恩浩荡。你一句‘并无大灾’,是要说陛下受欺?还是要说本王与陕西布政使司联手欺君?”
马寻抬头直视其目:“下官不敢质疑圣裁,只求查明真相。若真有灾,自当全力赈济;若无灾而冒报,岂非侵吞国帑、祸乱纲纪?”
“你倒是清高!”李祺怒极反笑,“你可知上报灾情的是谁?是陕西左布政使周文渊,此人乃李善长门生!你今日指他造假,明日便是与整个浙东文官集团为敌!你以为你是谁?一个小小国舅,也敢撼动朝局?”
马寻不动声色:“国舅也好,庶民也罢,职责所在,不敢徇私。”
朱桢抬手止住李祺,淡淡道:“马寻,你舅舅是汤和,信国公位高权重,你行事自然有些底气。但你要明白,有些事,查不得。”
“为何查不得?”马寻反问。
“因为一旦深究,牵连太广。”朱桢缓缓起身,踱步至窗前,“你知道去年全国共报灾十二起,其中七起在江北,五起在关西。若渭南之事坐实为假,那其余十一处,又有几分为真?朝廷每年拨出百万石粮、数十万两银用于赈灾,若这些钱粮大多落入私囊,你让陛下如何面对天下苍生?”
马寻心头一震。
他终于明白,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贪腐案,而是一张遍布全国的巨网。地方官虚报灾情,中央权臣默许甚至纵容,层层分润,形成一套完整的利益链条。而皇帝之所以迟迟不动,或许并非不知,而是不能动??一旦清算,势必引发政局动荡,动摇国本。
“所以,就任由他们继续骗下去?”马寻声音低沉。
朱桢回头看他一眼,眼中竟有一丝悲悯:“你以为我不恨吗?我在辽东亲眼见过真正的灾民,啃树皮、吃观音土,一家老小冻死在雪地里。可渭南这里,官员酒池肉林,百姓安居乐业,还要编出一场大灾来骗朝廷的钱!我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居养院,看看里面藏着多少肮脏秘密!”
他说着,猛地一掌拍在案上,震得茶盏跳起。
李祺脸色微变,忙劝道:“殿下息怒,此事还需从长计议。”
朱桢冷哼一声:“从长计议?等证据都被烧干净了再议吗?马寻,我给你三天时间,把事情查清楚。但记住,不可擅自抓人,不可惊动百姓,更不可泄露半句风声。否则……别怪我不念旧情。”
马寻领命退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