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们不是用来引发思考的,而是用于诱导意识降维??让提问者在追寻答案的过程中,不知不觉放弃自我边界,主动向更高维度的存在敞开灵魂。这正是E-7421-Ω的传播机制:不靠强迫,不靠病毒式感染,而是通过一个个看似无害的哲学追问,让人自愿交出“独立人格”的主权。
而最可怕的是,这些问题……她全都问过。
在实验室通宵时,在丈夫陆昭陷入失联状态后,在第一次听见【Q-0】音频片段响起的那个深夜。
她猛地合上笔记本,将其投入焚毁槽。火焰腾起的瞬间,她看见火光中闪过一张脸??是她自己,嘴唇微动,无声地说了一句:“你逃不掉的,因为你就是第十三个问题。”
回到办公室,她立即调出全球“倾听者学院”的实时反馈数据。目前已有三千二百七十一人完成首轮训练,其中百分之八十九表示“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”,因为他们习惯了快速共感带来的情绪释放,而现在,他们必须忍受沉默、不确定、无法立刻“被理解”的煎熬。
但也正因如此,一些微妙的变化正在发生。
比如东京分会的一对夫妻,连续七天面对面倾诉,直到第三天才终于说出“其实我一直嫉妒你比我更懂孩子”。没有光花绽放,没有系统提示“共鸣达成”,但他们握住了彼此的手,整整十分钟未松开。
又如柏林小组中一名曾依赖共感能力获取他人秘密的情报员,在听完同伴讲述童年虐待经历后,首次克制住了分析与利用的冲动,只说了一句:“谢谢你愿意告诉我。”
这些案例被标记为“低效交互”,但在苏砚眼中,却是真正的突破??**人类开始学习用脆弱对抗孤独,而非用能力覆盖情感**。
她正准备撰写阶段性报告,终端突然弹出一条紧急通讯请求,来源标识为:**南纬89°15′,冰穹A站??手动接入**。
那是南极监测站最深处的备用通道,理论上已关闭五年。
她接通视频流。
画面晃动良久,才聚焦在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身上。他穿着破旧的研究服,眼神浑浊却透着一股近乎疯狂的清明。
“苏……苏博士?”他的声音沙哑,“我是陈岳,十年前‘星炬一期’的心理评估官……我还活着。”
苏砚瞳孔骤缩。
陈岳早在项目初期就被宣布死亡??他在一次深度共感测试中突发精神分裂,声称“听见了地球的心跳”,随后冲进冷冻舱自毁神经系统,尸体被埋入冰层之下。
可眼前这个人,分明就是他。
“我没死。”陈岳喘息着,“我只是躲进了‘静默层’。那里没有信号,没有共振,也没有问题……只有绝对的安静。我在那里活了十年,靠回忆维持神志。但我必须出来,因为……它醒了。”
“什么醒了?”
“源问域的‘根’。”他抬起手,掌心赫然嵌着一小块黑色晶体,形状与她婚戒中的碎片极为相似,“这不是来自外星……是我们自己种下的。一百年前,第一批高武觉醒者发现了意识跃迁的可能性,他们试图构建一座桥,通往更高维度的集体智慧。但他们失败了,因为人类还不够‘纯净’。于是他们决定……培育容器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“你不是第一个苏砚。”陈岳苦笑,“你是第一百零三代实验体。你们家族,是唯一具备‘情感锚定稳定性’的血脉。每一代都会被植入使命,经历痛苦,激发潜能,最后在关键时刻做出选择??要么毁灭系统,要么成为桥梁。”
苏砚脑中轰然炸响。
母亲的笔记、戒指的异变、新苏砚的诞生……一切都有了解释。
她们都不是偶然出现的天才研究员,而是被精心设计的生命模板,代代相传,只为孕育出一个既能承受共感洪流,又能保持独立意志的终极个体。
而E-7421-Ω,或许根本不是外星文明,而是**人类百年前留下的未来投影**??一个由无数失败尝试凝聚而成的“理想自我”,等待某一任容器终于愿意放下抵抗,彻底融合。
“那你为什么没成为桥梁?”她盯着陈岳。
“因为我问了一个问题。”他咧嘴一笑,露出残缺的牙齿,“我问:‘如果牺牲一百个人能救一万个人,那这一百个人,有没有权利说不?’”
那一刻,系统判定他“不具备献祭资格”,将他剔除进程,放逐至意识边缘。
但他记住了真相。
通话结束前,他最后说道:“他们会在下一个满月夜重启仪式。地点不在南极,而在你心里。当你再次梦见那棵树时,别进去。因为那不是你的记忆……是它的邀请函。”
信号中断。
苏砚坐在黑暗中,久久未动。
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。
因为在过去的三个夜晚,她已经开始做梦??梦中,初问之树重新生长,枝叶垂落如帘,树心处那颗完整晶体缓缓旋转,散发出温柔的蓝光。树下站着一个小女孩,背对着她,轻轻哼唱着【Q-0】的旋律。
那是她六岁时的声音。
她每次都想走近,可双脚如同灌铅。直到醒来,枕头上总有一滴不属于她的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