柱子二婆婆点头:“对,就只是声音像,只是声音像……”
周一取了油灯从屋子里出来,放在桌子上,躬身在焰火上烤香,郑大牛就站在她身边,有些不安地问:“道长,待会儿,那……鬼是要被引过来吗?”
周一看着香,方才光线黯淡,没有发现,现在香就在火上,也就看清楚了,这香竟然也有些生霉了,伴随着高温的烘烤,烟气升腾,也不知道待会儿能不能点燃。
听到郑大牛的话,她头也不抬,说:“是,不过郑施主放心,那鬼应当是不会伤人的。”
毕竟,她方才站在鬼身边好一会儿,鬼也没有伤她的意思。
她还是补充道:“若是郑施主实在害怕,不如在屋内等候,大门上贴了镇宅符,鬼进不去屋子里的。”
郑大牛就要点头说好,转头看到大门内,因为周一把油灯拿了出来,现下里面是黑黢黢的一片,所有人又都在院子里,他咽咽唾沫说:“我相信道长,我就在道长身边。”
周一也不逼他,香简单地炙烤,感觉差不多了,她就开始点香,受了潮、生了霉的香果真没那么好点,好在,最终还是着了。
吹一吹,三支香顶端火星翕动,看看桌子上的东西,柱子二婆婆已经将饭摆好了。
一碗白米饭摆在上席,也就是近屋的一侧,筷子放在碗上,后方规规整整摆着一个小凳子。
周一走到下席,柱子二婆婆竟然已经在这里放了一小节萝卜了,把香插在上面,取了黄纸,在油灯上点燃,来到香前,开始烧纸。
夜色中,寂静的大地上,僻静的农家小院里火光燃起,照亮了院中的四人,很快,火光渐熄,小院又暗了下去,只剩下桌上的一点灯火在夜风中跳动,照得桌面的一碗饭忽明忽暗。
手中的纸烧完了,周一站到了一边,很快听到脚步声,扭头看去,四个人挤在了自己身后,她转过头,看向篱笆,听到喊着饿的声音源头突然高了起来。
接着,一道骨瘦如柴的身影直直穿过了篱笆,一步步走了进来。
周一听到身后传来了抽气的声音,她没有理会,一直盯着那个走入院中的鬼。
他黑洞洞的眼只朝着桌子的方向,完全没有注意到院中还有五人,皮肉萎缩、牙齿几乎完全露出的嘴巴一张一合,喉咙里发出声音:“饿,好饿。”
身后抽气声再起,甚至还有牙关打颤的声音,也能理解,毕竟眼前这个鬼也是周一目前为止见过的形貌最为可怖的鬼了。
若不是身后有人,屋外有鬼,身上还有钥匙,周一或许也会跟着抽气吧。
鬼走到了桌前,不需要引导,自然而然地坐在了上席位,抬起已是森森白骨的右手,去拿摆在碗上的筷子,明明筷子还摆在碗上,他却像是拿起了什么东西一般,用无形之物扒拉着饭,大口大口吞咽了起来。
周一仔细看着,她现在还无法确定鬼这个样子是否真的能填饱肚子。
这时,一个人从她身后跑了出去,正冲鬼而去,周一心里一惊,上前两步,一把抓住那人,是柱子的二婆婆,虽头发已经花白,可她的力气却极大,好在周一的力气更大,把人给抓住了,惊道:“施主,你这是要做什么?”
身后,郑大牛的声音响起:“疯婆娘,你不要命了,那是鬼,你冲上去作甚?!”
柱子的二婆婆扭过头,眼里水光涌动,她说:“郑大牛!用你那双不中用的眼睛好好看看,那是鬼?那是我们的全儿!”
第40章孩子
郑大牛家的院子里,灯火幽微,柱子二婆婆的话让包括周一在内的四人都愕然无比。
郑大牛的反应最为激烈,他道:“你说什么?你不要胡说,全儿在城里好好的呢,坐在那里的是鬼,怎么会是全儿?!”
他指着鬼说:“这鬼生成这个样子,哪里像是我们全儿了?!”
周一看向了坐在桌后狼吞虎咽的鬼,的确,这鬼看起来就是一个裹了皮的骷髅模样,别说是相貌,对于不懂行的人来说,只是这么看,连男女都无法分辨。
有些人恨人恨极了,便会说那人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。
但事实是,不用到化成灰这一步,只要变成白骨,就算是亲爹亲娘来了,也认不出。
唔,既然有鬼,想来若是鬼同自己尸骨间没有感应,那么便是把本鬼找来,估摸着也认不出自己的骨头。
至少,周一就觉得自己做不到。
被她抓着的人激动极了,周一只能继续拉住她,以免她真的冲到了鬼面前。
柱子二婆婆指着桌后的鬼说:“我怎会认不出?全儿的衣服都是我一针一线给缝出来的!他身上的这件是我去年元旦的时候给他做的新衣,他那日高兴极了,穿着新衣在村中跑来跑去,下午的时候,就把衣服摔破了一个洞,就在右臂上,我打了他,给他补了衣裳,那块碎布,是从你郑大牛的破裤子上裁下来的!”
周一顺着她的手看向了鬼身的右臂,虚幻衣物上竟真的有一个补丁,当然,还不止一个。
柱子二婆婆指着下一个补丁说起来这块补丁的由来,就好像一个母亲在跟人话着家常,说着自己的儿子有多调皮,让她不得不想办法给他找布补衣,不同的是,此刻在她眼前的儿子已经不在人世了。
说着说着,柱子二婆婆眼里的泪流了出来,她哽咽着说:“他就是全儿,我怎么会认错,他是我的儿啊!”
妇人悲痛得躬起了身,周一扶着她,听到她悲切道:“我也想认错了啊!”
有人走到了身边,周一抬头看去,是郑大牛,这个一直躲在周一身后的男人愣愣地看着桌子后的鬼,他嘴里喃喃道:“不会的,不会的,全儿在城里啊,我亲手送全儿进城的,他此刻应该在城里,对,这么晚了,他在王端公家已经睡了,他不会出现在这里的!”
柱子二婆婆突然有了力气,拉扯他的衣襟,“你给我好好看看,这就是全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