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行前,她在江南静圈留下一套手语体系,名为“心言录”,专为那些不愿再被语言绑架的人准备。这套手势不追求效率,也不用于辩论,只为传达最基本的情感:我看见你,我承认你,我与你同在。
她带走了哑铃,带上地图,带上那半截枯笛。
进入洛阳城那日,正值元宵灯会。街头万人空巷,灯笼高悬,上面写满各种口号:“我要自由!”“打倒谎言!”“拒绝沉默!”“你敢不敢发声?”
每一盏灯都像一把刀,刺向夜空。
云岫穿行其间,如游幽魂。铜铃在怀中滚烫,几乎灼伤肌肤。
她直奔太学遗址,却发现镇魂鼓阵已停。十二面铜鼓倾覆在地,乐师们呆坐原地,口中喃喃背诵《启言颂》,眼神空洞。
她绕至后山,找到当年入口,却发现岩壁已被水泥封死,上面立碑:“真言纪念馆奠基处,三月后对外开放。”
碑文末尾署名赫然是:**“全国言论促进总会”**。
她冷笑。这个组织三个月前尚不存在,如今却已掌控舆情九成话语权。
她取出枯笛,贴于封印之上。刹那间,大地轻颤,水泥裂缝中渗出银丝般的雾气,凝聚成人脸轮廓。
是林晚秋的声音,却带着多重回音:
“他们要把‘反抗’变成产业,把‘觉醒’做成商品。纪念馆里不会陈列真相,只会展览‘被压迫的姿态’。人们来参观苦难,不是为了改变,而是为了确认自己仍‘有良知’。”
云岫问:“怎么办?”
银影消散前留下一句:**“毁掉第一个喇叭。”**
她不解,返身回城。
翌日,她潜入“言论促进总会”总部,在顶层会议室发现惊人布置:一面巨大声波增幅器,连接全国三百余座广播塔,每日定时播放“自由之声精选”,内容全是由AI从海量网络言论中筛选出的极端化表达,经修饰后循环播放,制造出“全民沸腾”的假象。
她摸到控制室,找到主频发射源??那是一个金色喇叭状装置,铭刻着一行字:
**“让每一句话,都被听见。”**
她举起剑,毫不犹豫劈下。
金属断裂声响起的瞬间,整座城市陷入诡异寂静。
所有正在说话的人,突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。
不是失聪,而是他们的声波在空气中消失了,如同投入黑洞。
万人惊惶,街头混乱。有人尖叫,有人哭泣,有人疯狂拍打墙壁,企图用震动传递信息。
但就在这一刻,另一些人却安静下来。
他们开始观察同伴的表情,捕捉眼神的变化,尝试用手势交流。一些家庭回到家中,点亮蜡烛,第一次真正地“看着”彼此。
三天后,第一篇题为《当我再也听不见自己,我才听见了你》的文章悄然流传。
作者署名:无言客。
与此同时,全国各地陆续出现类似故障:广播中断、直播黑屏、社交媒体服务器集体宕机。官方宣称是技术事故,但知情者都知道??这是“静疫”开始了。
云岫藏身于终南山旧址,透过千里镜望见远方。开封城墙之上,竟有人自发敲响废弃铜钟,一下,又一下,节奏缓慢而坚定。
那是“听日”的信号。
她取出哑铃,贴于心口。
铃体冰凉,如坠深潭。
她知道,战争远未结束。伪墟会进化,会伪装成救世主归来。也许下一阶段,它会鼓吹“全员静默”,让人们误以为彻底闭嘴就是解脱。
但她也明白,只要还有人能在喧嚣中选择倾听,在沉默中保持清醒,在表达时不忘记责任??那么,真正的语言就不会死去。
风穿过竹林,发出沙沙声响。
那不是噪音,是大地的呼吸。
她轻轻将枯笛放回石台,低声说:
“老师,我听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