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明白了。
这些孩子,都是当年被系统强行拆散又未能完全抹除记忆印记的“残次品”。他们本该被淘汰,却被遗忘在数据夹缝中,默默生长。而现在,他们的血脉成了新世界的钥匙。
“你们打算怎么办?”我问。
“封锁?”林晚摇头,“不可能。信号已经扩散,且以非电磁形式传播??它是通过集体潜意识流动的,就像一首没人教过却人人都会哼的歌。”
“那就引导。”我说。
三人同时看向我。
“既然阻止不了,那就让它公开。”我站起身,走到窗前,“设立‘觉醒登记制’,凡是发现自己能与心井网络产生共鸣的人,都可以自愿申报。我们提供培训、心理支持、伦理指导,而不是让他们像当年的我一样,在黑暗中独自摸索。”
“可这等于承认系统仍在运行!”晨光皱眉。
“系统从未停止。”我回头看他,“我们只是换了名字,叫它‘共忆之城’,叫它‘寻忆所’,可它的骨架仍是初井。逃避不如面对。我们要做的,不是摧毁它,而是驯服它??用人性去驯服代码。”
会议持续到傍晚。
最终决定采纳我的方案:启动“渡者计划”,以桃芽为首个试点对象,建立新一代记忆守护者的培养体系。同时,全面开放“寻忆通道”的查询权限,并增设匿名倾诉模块,允许人们上传无法面对面说出的情感遗言。
当晚,我在院中点燃了一盏纸灯。
桃芽蹲在一旁,好奇地看着我折纸、点火、放飞。灯缓缓升起,映红了她的小脸。
“爷爷,”她忽然问,“你会忘记我吗?”
我手一顿,随即轻轻抱住她。
“不会。”我说,“就算世界想让我忘,我也要记得你。”
她笑了,露出缺了一颗牙的笑容。
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一名巡逻员冲进院子,脸色发白:“将军!忘川城方向……出现了大规模记忆溢出现象!数千人突然回忆起被清除的过去,情绪失控,已经开始冲击旧清洗中心遗址!”
我立刻起身:“通知林晚,调动非武装调解队,带上共忆稳定器。另外,联系媒体,直播现场画面。”
“直播?!”那人震惊,“可那会引起更大混乱!”
“正因如此才要直播。”我披上外袍,“让他们看见真相??不是为了煽动仇恨,而是为了让所有人明白:我们曾如何伤害彼此,又该如何重新学会相爱。”
出发前,我回头看了桃芽一眼。
小满已牵起她的手,眼中带着坚定。
“我们会守好这里。”她说,“你去完成该做的事。”
车队疾驰向北。
沿途,越来越多的纸灯从民宅中升起,一盏接一盏,如同回应某种无声召唤。人们自发走上街头,手持写满话语的灯笼,上面或是亲人名字,或是道歉,或是久藏心底的告白。
进入忘川城时,暴乱已达高峰。
昔日冰冷森严的清洗中心如今只剩断壁残垣,人群围聚在中央广场,有人痛哭,有人怒吼,有人跪地焚香祭奠逝去的身份。一面巨大的投影墙上,正滚动播放着从“寻忆通道”中提取的真实片段:一位母亲认出自己被改造成士兵的儿子;一对夫妻发现彼此竟是青梅竹马,却被系统安排成陌生人再相遇;还有一个少年,终于知道为何自己总梦见一片桃林??因为那是他出生的地方,也是他被带走前最后的记忆。
我走下车,独自步入人群。
没有人攻击我,也没有人欢呼。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我,眼神复杂如雾。
我站在高台上,打开扩音装置。
“我知道你们愤怒。”我说,“你们有权愤怒。二十年前,我也是你们中的一个。我亲手执行过清洗任务,我按下过删除键,我相信那是为了秩序,为了和平。可后来我发现,没有记忆的和平,不过是坟墓上的鲜花。”
风拂过废墟,吹动我的衣角。
“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,不是为了复仇,而是为了清算。清算那个让我们互相遗忘的时代,清算那种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的制度。但更重要的是??我们要学会带着伤疤活下去。”
我举起右手,掌心向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