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悄然散去,只留下几束野花插在石碑缝隙中。姜璃走过来,轻轻抱住她:“你不必承受所有人的记忆。”
“但我必须记得。”苏映雪低声说,“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。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‘阿昭’,她就没有真正消失。”
当晚,她们在废墟旁搭起帐篷。
夜深时,姜璃翻出随身携带的竹简,那是她一路记录的见闻。她写道:“今日遇一童子,献木牌曰‘阿昭’。苏映雪泪下。非因悲,乃因重逢。我们原以为终结的是神权,实则唤醒的是人心中的名字。”
写罢,她抬头看向星空,忽觉一道异样光芒划过天际。
起初以为是流星,可那光并不坠落,反而悬停于远方山巅,凝成一座虚幻宫殿的轮廓??金瓦朱栏,九重门扉,门前立着十二尊巨像,皆面目模糊,唯有一座背影清晰可见,披发赤足,正是苏映雪的模样。
“你看!”姜璃猛地推醒苏映雪。
苏映雪望向那幻象,脸色骤变:“这是……登神台的投影。”
“可它早就该崩塌了!”
“有人在重建它。”苏映雪站起身,眼中银光流转,“不是用砖石,而是用信仰。哪怕只有一个人相信‘神必须存在’,它的影子就会重现。”
姜璃握紧她的手:“谁?”
“不知道。”苏映雪摇头,“但我知道,这世上总有人害怕自由。他们宁愿跪着,也不愿自己走路。他们会编造新的神话,寻找新的救世主……甚至,把我变成下一个他们想崇拜的神。”
果然,数日后,消息传来。
南方三城出现“新启教”,宣称“登神者虽弃天道,然其身已具神性,当为万民之母”。信徒们日夜诵经,祈求苏映雪显灵降雨、治愈疫病。更有狂热者在山巅塑像,以血涂金,称“唯有献祭,方可唤醒真神”。
苏映雪得知后,沉默良久。
姜璃愤怒道:“他们根本没听懂!你不是要他们崇拜你,而是要他们不再需要神!”
“可这就是人性。”苏映雪苦笑,“他们经历了太久的黑暗,突然看见光,便以为光是神。其实光只是火把,是我们亲手点燃的。”
她决定前往南陵城。
那里是新启教的中心,信徒逾十万,建有“承恩殿”,每日举行“迎神礼”,声称能感应到苏映雪的“神息”。
她们乘渡舟逆江而上,沿途所见令人心惊。
村庄墙上刷着红字:“信苏者得永生”;孩童课本被篡改,写着“登神失败,因世人不够虔诚”;甚至有母亲抱着病儿跪在江边,将孩子浸入水中,口中念念有词:“洗净凡骨,好见神颜。”
姜璃看得浑身发抖:“这些人……比当年的祭司更疯狂。”
“因为他们是真的绝望过。”苏映雪望着江面,“从前他们信神,是因为别无选择。现在他们信我,是因为终于有了选择??却怕承担选择的后果。”
抵达南陵那日,暴雨倾盆。
承恩殿前广场挤满了人,黑压压一片,手持烛火,齐声高唱改编的颂歌:“归来兮,吾主苏映雪,引我出苦海,赐我光明界……”
苏映雪独自走入雨中。
没有撑伞,没有护卫,只穿一件洗旧的灰布衣,脚踩泥泞,一步步走向高台。
人群起初骚动,继而沸腾,有人尖叫“神降了!”,有人跪地痛哭,更多人伸出手,想要触碰她。
她登上高台,举起双手。
全场寂静。
雷声轰鸣中,她开口,声音不大,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:
“我不是来接受你们的信仰的。”
众人怔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