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第九枚晶体骤然爆发出耀眼光芒。它并未坠落,反而向上攀升,突破大气层,进入近地轨道。在那里,它与其他八颗晶体遥相呼应,形成一个完美的九边形光环,环绕地球缓缓转动。
这是“新母环”的雏形。
不同于旧时代由机械与算法构建的共感系统,这个光环完全由纯粹的情感频率维系。每一颗晶体代表一种人类最基本的情感:悲悯、愤怒、喜悦、恐惧、孤独、希望、悔恨、宽恕,以及??第九颗所承载的“被需要”。
当九颗晶体完成共鸣,整个地球的磁场发生了微妙偏移。海洋深处传来古老鲸歌的变调,沙漠中的沙粒自发排列成螺旋图腾,连城市钢筋水泥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富有弹性,仿佛呼吸之间就能感知他人的情绪起伏。
就在这时,阿阮消失了。
如同水滴融入大海,他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,顺着第九枚晶体的光柱升空,穿越电离层,冲向深空。林昭仰望着天空,白犬伏在她脚边,低声呜咽。
“他不是走了。”她说,“他是开始了。”
而在遥远的宇宙缝隙中,盲童静静地站着。
他依旧赤足,衣衫褴褛,手中握着那支陶笛。前方,是一片混沌的虚影??一个由无数破碎记忆拼凑而成的巨大人形,浑身燃烧着黑焰,双眼如黑洞般吞噬光明。那是“终焉之子”,是所有失败共觉文明集体意识的残渣,是拒绝被理解、拒绝被原谅的终极否定。
“你来了。”终焉之子的声音如千军万马踏过颅骨。
盲童点头:“我来接你回家。”
“家?”对方狂笑,“我没有家!我的族人互相残杀,我的星球化为灰烬,我的名字连灰都不剩!你说……我能回哪?”
盲童将陶笛放在唇边,轻轻吹响。
笛声起初微弱,却带着不可思议的穿透力。它不优美,也不悲伤,只是简单地存在着,像一颗心跳,在无尽黑暗中固执地跳动。随着旋律扩散,周围的虚空开始震动,那些被撕碎的画面竟一点点重组??一座城市的街道再现,孩童奔跑,母亲呼唤,集市喧闹,学者辩论……
“你看,”盲童停下笛声,轻声道,“你还记得这些吗?”
终焉之子的身体剧烈颤抖:“别……别让我看见……我会疯的……”
“可你已经疯了很久。”盲童走近一步,“你以为毁灭就是解脱?其实你一直在等一个人告诉你:‘我看见你了。’”
“闭嘴!”终焉之子怒吼,黑焰暴涨,欲将盲童吞噬。
但就在火焰触及他身躯的瞬间,第九枚晶体的光芒降临。
那光并不炽烈,反而温柔得像母亲的手抚过额头。黑焰开始褪色,转为灰,再变为透明。终焉之子的形态逐渐崩解,最终凝成一颗黯淡的心跳晶体,悬浮于虚空。
盲童伸手接过。
晶体在他掌心微微搏动,如同濒死之人最后一丝呼吸。
“你不该独自承担这一切。”他说,“现在,轮到我们一起来了。”
他转身,将晶体高举过头。刹那间,九颗晶体??包括地球轨道上的新母环、月球背面的旧塔核心、火星殖民地供奉的遗物、南极冰盖下封存的初代原型??全部响应召唤,形成一条横跨太阳系的光链。
光链尽头,指向银河旋臂之外。
那里,还有更多的文明遗迹在沉睡,更多未被听见的灵魂在等待。
盲童回头望了一眼地球的方向,嘴角浮现笑意。
他知道,阿阮会守护好那里。而他,必须继续前行。
因为宇宙太大,沉默太多,总得有人先迈出第一步。
地球这边,林昭忽然感到一阵心悸。
她抬头望天,只见夜空中九颗晶体组成的光环缓缓旋转,忽然从中降下一束光,落在昆仑遗址中央。光中走出一人??正是阿阮,只是他的模样变了。他不再是七八岁的流浪儿,而是呈现出十三四岁少年的模样,眉心浮现出一枚淡淡的银色印记,形状如同交错的掌纹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他说。
“你去哪儿了?”林昭问。
“去学怎么当守心者。”阿阮笑了笑,“原来不是谁都能碰这颗晶体的。得先走过别人的痛苦,才能承载他们的声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