鱼九迈步欲行,却发现度朔仍立在原地,没有跟上。
“我留此监工,”他目光扫过司幽与那艘船,“确保明日拂晓如期启程。”
神祇难道都不用睡觉的么?
鱼九心里嘀咕,脸上扬笑:“知道啦,监工大人辛苦。”
“嗯,”度朔视线落回她身上,“明日别睡过头。”
“我像那种不着调的人吗?”
鱼九挑眉回了一句,随即转身,跟着张真言离开码头。
刚走出不远,却见玄狐对度朔微一颔首,便带着朱索转向大道。
“朱索姑娘需向夜游神报备,将手头杂务暂且交割,”落癸的声音随风传来,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谨,却又不失分寸,“落某亲自护送交接,待事宜了结,自会前来渡口会合。”
于是,原本一行数人,转眼只剩下鱼九,跟着引路的张真言,踏上通往孟庄的寂静夜路。
路两旁影影绰绰,样式古拙的屋舍静立于暗雾中,偶有几点幽绿的灯笼在远处屋檐下摇曳,唯有两人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。
张真言目不斜视,步履沉稳地在前引路。
彻底离开码头范围,四周只剩鱼九一人时,他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。
他长舒一口气,语气恢复往日的放松与关切。
“鱼九,你身体怎么样了?今早我看到石守前辈和青梢姑娘回到奈何桥头,我上前询问,她们只说你已无恙,让我不必担心。我……我不好再追问细节。”
见他终于卸下那副故作老成的架势,鱼九忍不住笑起来,拍了拍他的胳膊:“没事了没事了,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嘛!”
“不过话说回来,刚才看你那一本正经的样子,我还以为你真脱胎换骨了呢。”她语带调侃,“看来这九幽,没白来嗷,老实人都学会端架子了。”
张真言被她说得有些窘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:“我就是想让度朔大人觉得我能担点事,对我更信任一点。”他顿了顿,神色认真起来,“但平心而论,我是真想在这儿学点真本事。”
说着,他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,确认近处无人后,迅速收敛笑意,压低声音。
鱼九注意到他的变化,谨慎地竖起耳朵。
“其实……我急着找你,是有件事。我不是负责查验往生名册吗……我趁着空闲,悄悄顺着记录往前翻了些时日……”
他声音更轻了些,带着一丝谨慎:“想着……看能不能查到六爷的一点线索。”
阿爷?
鱼九的眼神骤然一凝。
她猛地抓住张真言的手臂,声音不自觉压低:“……你查到了什么?”
张真言迎着她期盼的目光,嘴唇动了动,最终还是摇了摇头:“名册上……倒是没有六爷的转生记录。”
见鱼九眼神瞬间黯淡,他立刻往好的一面想:“这也挺好的!说明六爷他……或许根本就没来九幽,魂魄仍在别处安好,或者……或者早有更好的去处呢?”
“……或许吧,但还是得多谢你。”
鱼九松开手,勉强笑了笑,心底却沉甸甸的。
她只能嘱咐张真言在奈何当值期间,有机会再多留意相关线索,张真言自然郑重应下。
两人一时无话,沉默地走在愈发幽深的荒道。
沿途的屋舍稀疏,风格古朴,甚至有些残破。孟姥的地盘,与幽都的繁华井然、冰夷龙邸的冰雪古韵都不一样,处处透着一种被时光遗忘的苍凉,提醒着冥河地界本就是阴阳交界、万物归宿的荒芜之所。
为了打破这沉闷,张真言主动开口介绍,语气带着新人的不确定:“孟庄在废弃渡口和奈何中间,地方很大,分了几个区域。”
他转动脖子,有些费力地分辨着昏暗中的路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