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头关门的人没收力,镶了铁框的门边狠狠撞在右肩,将她上半身夹在门缝里。
“失心疯的丑妇,看你是真不想活,那爷就送你一程,充个叛军的人头还能领赏。”说着话,先前动手的兵丁‘唰’得拔刀出鞘。
寒芒闪过,阮苹目眦泛红地只是睁大眼,等里头传来一声“住手钟鸣!你个臭小子,成天就会喊打喊杀!”,她才后怕地抖着身子阖目喘了记。
“姐夫。”“见过林刑名!”原来这暴脾气的守卫,正是林府大娘子钟婉清的内弟钟鸣,一向是个只会吃喝嫖赌伸手要钱的主儿。
林孝成出来的时候,阮苹晓得,自己赌对了,也不用人扶,便软着腿抖索索自个儿站了起来。
“你这是何必。”林孝成叹口气,他已是三十五的年岁,娟秀面皮还不显老,着一身才领没几日的蓝袍墨带的八品官服,人越发有几分贵气:“府台大人一个时辰前就出城犒军了,快回吧,别冻坏了身子。”
“那俞大人他何时……”
“空等无益,这大夜里下着雪也办不成事。听我的,你且先回去,明早天亮再来,大人兴许就得空。”
最早林孝成该纳的四姨娘便是阮苹,如今他又隐约觉出上峰俞荣对这位的不一般,便愈发把话说的关切周到。
闹到这地步,阮苹猜测,这是俞荣的交待。
她只以为,是叶知障两年前救下她,让俞荣误会顾忌到如今。
生死一线,她早已无暇去思考,若等俞荣发现她根本是不认识叶青天时,又会怎样报复处置于她。
考虑到叛党的确皆是白日正法,也晓得今夜苦等无用了,阮苹朝林孝成点点头,便歪着身子忍痛走了。
路上刚巧碰着了来送银子的桃露,她把老经济那处抵来的二百二十两并街坊借来的三十两交给她。
“夫君说他今夜要宿在衙门里。我得赶紧回去,否则留门的换了人,那钟老妖又该拿乔整我了。”桃露愤愤啐了口,她没能瞧出来姐姐挨了打,临行还纠结着小声道:“姐姐,你可曾想过……鹿大哥救不回了?真要那样,真要那样,你这兜里的可是四百两雪花银子欸!”
阮苹早惯了妹妹的直率性子,她勉强苦笑了下,宽慰着替她掸去肩膀脑袋上的雪,只道:“放心罢,我有分寸。”
回到药铺冷锅冷灶的,也没见莲庄回来。阮苹和衣在堂屋睡了会儿,三更天刚过,她便叫外头的梆子声惊醒过来。
她浑身害冷,时不时要打两记摆子。后背右肩的伤肿痛难耐,预感不好,点一盏油灯用药锅热了一碗水喝了。
去寺里找莲庄?还是等天亮再去衙门口候着?
坐立难安地在铺子里盘桓了阵,她还是生怕错过了俞荣这根救命稻草。外头夜雪纷扬,见衣架上不知搭着谁的兜帽棉袍,她扯过来,两下往自己旧袍外裹了。
大夜里也不怕撞见孙屠户那一家子讨债鬼,便也无暇再重梳那板正的妇人髻,只随手用了根木簪半散了发,打开门便一头栽进如渊夜色。
四更天的夜,各处人家都正酣睡。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,鹅毛般的雪片从四面八方灌过来,她连灯笼都忘了提一盏,短短二刻的路,数不清跌撞磕绊了多少回。
无暇痛呼,她只一步步走得坚定。
好容易走到今天,能活得稍稍像一个人,她十分清楚,自己究竟有多怕死。
可她固然畏死,却不会因为怕死,就违背本心,不奋力一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