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句“一个不留”,倒是叫长安的风都变得肃杀了起来。
千牛卫中郎将腮边肌肉绷了绷,抱拳领命,转身下楼的脚步声又重又急,铠甲叶子哗啦啦响着,就跟那催命的万魂幡一般。
天光彻底放亮,日头白剌剌地。。。
血顺着丹陛的石阶缓缓流淌,像一条蜿蜒的小溪,从太极殿前一直蔓延到承天门广场的尽头。那不是一滴一滴地落,而是成股成片地漫开,混着碎肉、断肢和被踩烂的甲胄碎片,在朝阳下泛着暗红近黑的光泽。空气中早已没有了清晨草木的清气,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火药烧焦皮肉的恶臭,吸一口便如刀割肺腑。
关陇站在低阁之上,风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发丝,露出一双冷得如同昆仑雪峰上凝结千年的冰瞳。他的手搭在栏杆上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却未曾颤抖分毫。脚下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、哀嚎声、兵刃相击的金铁之声,还有人在临死前撕心裂肺喊出的亲娘名字。可这一切,都未能让他眼皮跳动一下。
他知道,这一战,不是为了胜负。
是为了清算。
“七十七门炮……全数覆盖。”他低声说,仿佛在自言自语,“一个不留。”
身旁的千牛卫中郎将低头抱拳:“已按世子部署,引信接驳完毕,只待神机营旗令落下。”
关陇没再说话,只是缓缓闭上了眼。片刻后,他又睁开,目光落在远处那面残破的郑字大旗上??它曾高高飘扬在承天门前,象征着千年世家不可撼动的威权。如今却被炮火掀翻,半埋于瓦砾之中,旗面被血浸透,边缘焦黑卷曲,像一只垂死挣扎的乌鸦翅膀。
“他们来了。”他说。
果然,下一瞬,御道尽头传来山崩海啸般的呐喊。叛军主力终于突破层层阻击,如洪流般涌入承天门广场。郑家私兵在前,王家部曲居中,夏林骑兵压阵,人数逾三万,密密麻麻挤满了整片开阔地。他们举着刀枪,踏着尸体前进,眼中燃烧着贪婪与狂喜。
“冲啊!拿下太极殿!扶新君登基!”
“杀了昏君!清君侧!”
“金银田产任取!官爵世袭三代!”
声音此起彼伏,汇成一片沸腾的杀意。他们以为胜券在握,以为皇城守军已溃不成军,以为李承乾带来的那些“浮梁蛮子”不过是纸糊的老虎。他们甚至能看到丹陛之下那个身穿明黄蟒袍的身影??詹怡力孤身一人立于殿前,背对大殿,手按剑柄,神情冷峻如铁。
那是诱饵。
也是祭坛上的牺牲。
“神机营。”关陇开口,声音不高,却清晰传入每一个待命者耳中,“放他们进来。”
传令兵立刻挥动黑色令旗,三长两短,旗尾猎猎作响。
与此同时,藏匿于东西朝堂与望楼之内的禁军士兵悄然退至掩体之后。炮口早已校准,火绳点燃,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。
孙四真不知何时出现在关陇身后,披风染血,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,脸上却带着一丝近乎讥讽的笑:“郑老太爷亲自督战,连棺材本都搬出来了。七千私兵,八百具强弩,五百副明光铠……啧,真是下了血本。”
“可惜。”关陇淡淡道,“他们不明白,这世上有些东西,一旦出现,就再也回不去了。”
孙四真咧嘴一笑:“你说的是火炮?还是人心?”
“都不是。”关陇望着下方攒动的人头,“是秩序。旧的秩序死了,新的还没立起来,这群人就想趁乱抢一口热饭。可他们忘了,饭桌上坐的,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皇帝。”
话音未落,只见郑岐拄着拐杖,在数十名家将簇拥下登上承天门废墟。老头披着猩红大氅,须发皆张,双目赤红如疯魔。他举起枯瘦的手臂,嘶声吼道:
“儿郎们!看!皇位就在眼前!只要杀了詹怡力,扶持新君,我郑氏一族永享尊荣!今日不死,便是明日公卿!冲??!!!”
刹那间,三万人齐声呐喊,声浪几乎掀翻天空的云层。他们如潮水般向前涌去,脚步踏在尸骸之上,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整个广场仿佛都在震动。
就在这时??
一道红色焰火再度升空!
尖啸划破长空,炸开一团刺目的猩红烟云。
紧接着,是寂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