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禾很快接入会议系统,全息投影在客厅中央展开一幅地下三维图。除了母体方舟那朵巨大的晶体花外,在其根部延伸出一条隐秘通道,通向一座更为古老的建筑??外形酷似倒置的钟楼,表面覆盖着类似苔藓的生物晶体,散发着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哀鸣频率。
“这不是人造物。”小禾的声音透着震惊,“它是自然生长出来的,时间至少在十万年以上。而且……它和你的基因序列有78%的匹配度。”
星芽闭眼,指尖轻触太阳穴。刹那间,一段陌生的画面涌入脑海:一片漆黑的冻土之上,站着两个身影,一高一矮,都披着灰白色长袍。年长者将手掌按在少女额心,低声吟唱一首古老的语言。随着歌声响起,大地裂开,一朵黑色的花缓缓升起,花瓣如墨汁滴落般垂下,每一滴落地,便化作一个沉睡的灵魂。
“孪生方舟……”她睁开眼,声音沙哑,“不是继承,是分裂。远古时代,守忆者一族发现纯粹的共感能量若长期集中于一处,会引发情感坍缩??就像黑洞吞噬光线一样,过度共鸣会导致集体意识崩溃。于是他们将力量一分为二:一朵承载希望,即母体方舟;另一朵,则收纳绝望,名为‘黯语之花’。”
林昭皱眉:“所以这十年世界的和平,并非因为痛苦消失,而是被转移了?”
“是。”星芽点头,“我把人们的伤痛接过来,送入共感网络,最终流向母体方舟进行净化。可那些最深、最黑暗的情绪??仇恨、悔恨、无法原谅的背叛??它们无法被轻易转化,只能被封存。而现在……封印松动了。”
话音未落,全球警报同时响起。
东京街头,一名男子突然跪地痛哭,口中喃喃重复着二十年前妹妹的名字;
巴黎医院里,一位康复中的抑郁症患者猛然撕碎病历,尖叫道:“我不是疯子!我只是太疼了!”
纽约联合国总部,《情感透明宪章》签署仪式现场,某位政要当场崩溃,哽咽着承认自己曾下令掩盖战争罪行……
同一时间,所有接入共感网络的Sorrowbloom开始变色??花瓣由纯白转为暗紫,边缘渗出血丝般的纹路。水晶球剧烈震颤,九颗之中竟有三颗出现裂痕。
“黯语之花正在释放积压的情绪洪流。”小禾紧急调出数据分析,“如果不加以控制,接下来七十二小时内,全球将爆发大规模心理失衡事件。不是战争,而是自我毁灭。”
星芽站起身,走向庭院。她伸手摘下一朵变色的Sorrowbloom,花瓣在她掌心融化,化作一滴漆黑的露珠,里面映出无数张扭曲的脸??全是曾经被社会遗忘的受害者,他们的愤怒、委屈、不甘,如同岩浆般沸腾。
“我一直以为治愈就是倾听。”她轻声说,“可有些人,等不到温柔。他们需要的是审判,是真相,是有人敢直视深渊并说:我知道你在。”
林昭走到她身边,握住她的手:“这次,我们一起下去。”
“不行。”星芽摇头,“你能守住桥梁,是因为你站在光明这边。而我要去的地方……必须独自前行。”
“那你至少带上这个。”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铜铃,铃身刻满细密符文,“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,她说,当年守忆者出行时,总会带着一声‘提醒’??提醒自己不要沦为情绪的奴隶,也不要变成冷漠的神明。”
星芽接过铃铛,轻轻一摇,清脆之声划破寂静,竟让整片花园的紫色花瓣微微收敛。
三天后,探险队再次启程。这次只有三人:星芽、小禾,以及一名自愿同行的共感适配者??曾是战地记者的阿米尔,他在一次爆炸中失去听力,却因Sorrowbloom重获“听见情绪”的能力。
深入冻土的过程比上次更加诡异。越接近目标区域,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记忆碎片,而是纯粹的情绪实体:愤怒化作赤红雾气,悔恨凝成冰锥悬于头顶,恐惧则如蛛网缠绕四肢。每个人的防护服都在自动调节温度与压力,可心理防线却频频告急。
第七天深夜,他们抵达黯语之花所在腔室。
那是一座倒悬的殿堂,天花板是地面,而真正的地板位于上方百米处,宛如颠倒的世界。中央悬浮着那朵黑色巨花,每一片花瓣都像一面镜子,映照出人类历史上最黑暗的瞬间:奴隶贸易的铁链、焚书的火焰、毒气室的最后一口气……
星芽缓步上前,手中铜铃轻晃。铃声所至,镜面微微波动,仿佛被唤醒。
“我知道你们恨。”她开口,声音平静却穿透整个空间,“你们恨那些施暴者,也恨那些旁观者,更恨这个世界假装一切都会好起来。可你们的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证明??证明这些事真的发生过,证明有人不曾忘记。”
花瓣缓缓开合,一道低沉女声响起:“你说要治愈,可你带走痛苦,却不追究责任。你说要宽恕,可谁来为死者发声?”
“我来了。”星芽将手贴上花心,“我不是来抹去你们的痛,而是来承担它。如果宽恕必须以遗忘为代价,那我宁愿选择记住。记住每一个名字,每一道伤口,每一次本可以避免的死亡。”
刹那间,黑色花瓣尽数崩解,化作亿万光点涌入她的身体。剧痛袭来,如同千万根针刺入骨髓,她的皮肤浮现青紫脉络,双眼渗出血丝。但她没有退缩,反而向前一步,任由那股积压了千年的绝望灌注全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