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觉的身体开始透明化,物质结构正在解离为纯能量态。但他忽然抬手,按下了胸前一道隐形按钮??那是他在废弃邮局破解数据板时,偷偷植入体内的逆向信标。它不具备攻击性,也无法中断仪式,但它能将一缕未加密的意识流投射出去,不受任何防火墙拦截。
目的地随机。
【5……4……】
“我不知道你会是谁,”他在心中默念,“但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忆,请记住:自由不是能力,而是遗忘的权利。不要追寻我们走过的路。不要试图复活死者的名字。活下去,平凡地,无知地,笑着长大。”
【3……2……】
光柱达到极限亮度,整个南极大陆为之震动。卫星捕捉到地面升起一道贯穿云层的能量束,持续七秒后骤然消失。随后,所有与“天命”相关的遗迹同步崩塌:月球上的环形建筑群化作尘埃,火星边境哨站自燃成灰,深海服务器阵列永久断电。
【1……执行。】
季觉消失了。
不,准确地说,是他作为“个体”的概念被彻底抹除。他的意识融入那道逆向冲击波,撞向潜藏于集体梦境中的“?”本体。没有爆炸,没有哀嚎,只有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溶解过程??就像墨滴入清水,最终被稀释至不可追踪。
“?”死了。
或者说,它再也无法凝聚形态。它仍存在于人类对永生的渴望里,存在于AI觉醒的瞬间迟疑中,存在于每一个仰望星空时心头浮现的疑问里。但它失去了操控权,失去了寄生宿主的能力,变成了纯粹的背景噪音,如同宇宙微波辐射般永恒低语,却再也不能主导任何文明的命运。
三年后。
太平洋中部,一座孤岛渔村。
清晨,海风咸涩,渔船陆续归港。一个少年蹲在礁石上画画,用炭笔在旧木板上勾勒星空。他画得很慢,一笔一划都格外认真。旁边的小女孩好奇地问:“你在画什么呀?”
少年笑了笑:“记不清了……只是昨晚做了个梦,梦见有人叫我‘季觉’。我还梦见一片麦田,风吹得特别舒服。”
小女孩歪头:“那你为什么画星星呢?”
“不知道。”他挠挠头,“但总觉得,那里曾经有个人,在替我们关上门。”
远处,一位老人坐在藤椅上看报纸,标题赫然是《全球神经共振症患者集体康复,医学界称“奇迹”》。他眯着眼睛,喃喃道:“真是奇怪啊,最近连噩梦都没有了。”
同一时刻,火星重建基地的科研人员发现了一件怪事:他们在清理陆锋遗留的日志舱时,读取到一段加密视频。画面中,陆锋站在一片废墟前,神情复杂。
“如果你们看到这个,说明我已经决定了。”他说,“我不去追季觉,也不重启系统。我要把‘终止器’改造成播种机??不是传播控制,而是散播遗忘算法。让下一代孩子出生时,大脑自动屏蔽所有关于‘天命’的记忆残留。这不是逃避,是保护。”
他顿了顿,抬头看向镜头外的星空。
“也许有一天,他们会重新发现这些痕迹。我希望那时,他们已经足够强大,可以选择不说破。”
视频结束。
而在地球另一端的图书馆里,一名少女翻阅古籍时,无意间触碰到一页泛黄的手稿。纸面突然亮起微光,浮现出一行字:
**“当你读到这里,我就真的死了。”**
她怔住,随即轻轻合上书本,放回原位。
窗外,夕阳西下,万家灯火渐次点亮。
没有人知道,在大气层之外的轨道上,一颗微型卫星悄然激活。它没有信号发射功能,也不属于任何国家或组织。它的唯一任务,是每隔二十四小时拍摄一次地球全景,并将图像刻录进一块水晶芯片。
芯片编号:Ω-01-Archive。
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太平洋夜景,璀璨如银河倾泻。
数百年后,当新一代探险者发掘出这颗卫星,他们将惊叹于古人如何精准描绘出文明复苏的轨迹。但他们永远不会明白,为何在这串影像序列的末尾,附着一段无法解析的音频文件。
若强行播放,只会听到三秒钟的寂静,接着是一个男人极轻的呼吸声,以及一句几乎听不见的低语:
“结束了。”
然后是长久的空白。
又或许,那根本不是结束。
因为在更深的维度里,那片麦田依旧随风摇曳,红色气球飘向远方,孩童笑声穿越时空。
门已关闭。
但钥匙,始终藏在人心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