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星心中一震。阿尔茨海默症患者常会回到记忆最深刻的时代。若赵承业真参与过大规模名单销毁,那些名字便是他灵魂深处无法抹去的烙印。
她告辞后直奔郊区疗养院。通过伪装成清洁工,她在晚间混入F区三楼。走廊尽头的单人房门虚掩着,室内灯光昏黄。床上老人蜷缩着,白发稀疏,呼吸微弱。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破旧笔记本,封面写着“每日忏悔录”。
陈星轻轻翻开,第一页赫然写道:
>“今日未梦见被我烧毁的三百二十七个名字。求佛宽恕。”
第二页:
>“他们在哭。我不该把名单浸湿再点火,那样烧得慢,烟也黑。”
第三页:
>“有个女人一直站在门口,抱着孩子,问我‘你凭什么决定谁该被忘记’?我说我是执行命令。她说:那你现在也是别人的命令了。”
笔迹由工整逐渐扭曲,到最后几乎无法辨认。
突然,老人睁开眼,浑浊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她:“你……来了?”
陈星僵住。
“我知道你会来。”老人声音沙哑,“从你们启动‘回音计划’那天起,我就听得见。每一个名字,都像钉子扎进我的脑袋。尤其是……周文远。”
她心跳骤停。
“他不该回来。”老人喘息着,“我们在夹边沟设了三重记忆屏障,用磁场干扰幸存者的脑波同步。可你们……你们用了银草……那种东西本不该存在……”
“为什么?”陈星终于开口,“为什么要让人消失?”
“为了稳定。”老人闭上眼,“那时候,太多人知道太多事。只要有一个名字传出去,就会牵出一百个。我们不是杀人,是切除病灶。我以为……我已经忘了。”
“可你还记得每一个名字。”
老人突然剧烈咳嗽,手指抽搐指向窗外:“你看……他们来了……”
陈星转头望去,夜空无星,却见远处广场上方,隐约浮现出无数淡蓝色光点,排列成行,缓缓移动,如同一支沉默的队伍。与此同时,她口袋里的录音笔自动开启,播放出一段杂音??那是从疗养院监控音频中截取的,老人梦呓:
>“王秀兰……刘建国……陈德贵……赵桂芳……周文远……请原谅我……请原谅我……”
声音层层叠加,竟与“记忆云链”中归名者的低语频率完全一致。
她猛然醒悟:赵承业不是压制者,他是最后一个被迫记住的人。他的大脑成了那段历史唯一的活体档案库,而如今,这座牢笼正在崩塌。
她连夜将资料传回守土村。林溪立即组织分析,发现赵承业脑电图长期处于异常低频震荡状态,正是典型的“强制遗忘综合征”表现??大脑为自保,将记忆深埋,但情感负荷仍在积累。如今,“回音计划”的共振波穿透磁障,激活了这些沉睡数据。
“他在替历史还债。”林溪在通讯中说,“而我们需要他最后一段记忆。”
三天后,国家记忆复兴基金会紧急召开专家会议,决定对赵承业实施“记忆提取辅助治疗”,由神经医学团队介入,在不伤害其生命的前提下,引导其说出关键信息。陈星坚持亲临现场。
治疗开始当晚,老人陷入深度恍惚。他喃喃讲述了一个尘封四十一年的秘密:1973年秋,中央曾下令彻底销毁所有“非正常死亡人员”纸质档案,任务由“净忆工程”特别组执行。但在执行前夜,一位档案员偷偷复制了一份微缩胶片,藏于北京西山某防空洞内。此人后来被发现,遭隔离审查,最终“意外身亡”。
“但他留了线索。”赵承业断续道,“他说……‘名字藏在钟声里’。”
会议室一片寂静。
“钟声?”有人疑惑,“哪个钟?”
陈星却瞬间明白。她冲回守土村,翻查早期捐赠文物目录,终于找到一条记录:1968年,一名anonymous教师捐赠了一口铜钟,附言:“此钟曾悬于育红小学,地震前夜最后一响,为点名时辰。”
那所学校,正是唐山被焚花名册的来源地。
她立刻联系唐山考古队,请求勘探原校址。十小时后,对方发来消息:在校舍地基下方五米处,发现隐蔽防空洞入口,内部布满蛛网般的老式电线,中央摆放一台锈蚀严重的胶片阅读机。机器旁,一只玻璃罐密封保存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圆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