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典的欢腾如同雨季的暴雨,来得猛烈,去得也迅疾。日常的生活继续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,阳光之下,新的希望与旧的阴影交织并存。
在连接铜钴矿与姆万扎港口的跨国公路上,卡车司机萨迪克是个老江湖。
。。。
雪融后的山谷静得能听见光的重量。银草林不再只是摇曳在风里,它们的根系深处仿佛接通了某种古老的脉动,每一片叶尖都凝着露珠,而那露珠中,竟浮现出微小的人影??模糊、晃动,像是被时间冲刷过无数次的记忆残片。守土村的孩子们清晨跑进林子捡柴火时惊叫起来:“叶子里面有奶奶!”“我看见爸爸小时候的样子了!”消息传到“拾名堂”时,陈星正坐在控制台前重播周文远最后的影像。她没有立刻起身,只是缓缓闭上眼,指尖贴在晶体球表面,感受那一层温润的震动。
“不是幻觉。”林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AI已经确认,银草叶片中的露珠具备微型全息存储功能,结构与‘启明种’花粉基因链高度吻合。这不是植物,是活体记忆载体。”
陈星睁开眼,目光落在窗外那座横跨山谷的光桥上。它并未消失,而是转入半透明状态,像一层薄雾悬于空中,只在特定角度和光照下显现。气象站记录显示,每当有名字被正式归档并录入云链系统,桥体就会微微发亮,持续约三十七秒??恰好是周文远信中提到他最后一次数星星的时间。
“他在用整个生态系统回应我们。”陈星轻声说。
当天午后,玛德琳越洋连线,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。她在巴黎国家档案馆地下三层找到了一份密封铁盒,编号0-1973,标签写着“苏援项目:意识锚定实验”。打开后,里面是一卷磁带和一本手写笔记,作者正是代号“守闸人”的伊万?科罗廖夫。
“他没死。”玛德琳将扫描页投屏,“1975年,中国政府终止合作后,科罗廖夫并未返回苏联,而是秘密留在中国西北,继续研究‘记忆压制场’的实际部署。他的理论核心是:只要切断个体对关键事件的情感连接,集体遗忘就会自然发生。他认为,名字是最危险的情感锚点。”
屏幕上,一页俄文笔记被翻译成中文:
>“一个名字若无人呼唤,便不再是人;若无人哭泣,便从未存在。因此,必须让名字沉入静默之海。唯有如此,社会才能平稳前行。”
陈星盯着那句话,忽然想起沈念祖临终前的话:“有些名字烧了,不是因为恨,是因为怕。”她猛地站起,抓起外套就往外走。
“你要去哪?”林溪问。
“汾阳。”她说,“老僧听到父亲声音那天,扫的是城隍庙前的雪。但城隍庙三年前就拆了,现在那里是新建的文化广场。如果记忆真的回来了,它不会停在废墟里??它会去找新的容器。”
她连夜驱车出发,穿过晋陕交界的山道。沿途村庄陆续传来异象报告:山西灵丘一户人家祖传铜镜突然映出陌生女子面容;内蒙古呼和浩特某图书馆古籍修复室,一本明代县志自行翻页,停在“流徙名录”一章,墨迹如血渗出纸面。国家应急办已成立专项小组,但官方通报始终谨慎,仅称“局部地区出现不明心理感应现象”。
抵达汾阳当晚,陈星住进一家老旧客栈。次日清晨,她来到原城隍庙旧址。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不锈钢雕塑,名为《时代之轮》,周围孩童嬉戏,老人跳舞,热闹非凡。她蹲下身,手指插入地砖缝隙,轻轻抠下一小块水泥碎屑。
回到房间,她用便携显微镜观察,发现碎屑中夹杂着极细微的黑色颗粒,形态规则,呈六角环状。她拍照上传给林溪。
两小时后,回信抵达:“这是军用级磁性屏蔽材料,型号MB-7A,七十年代用于‘净忆工程’地下基站。它们被混入混凝土,均匀分布在整个广场地基中??这不是建筑,是一座压制阵列。”
陈星怔住。原来他们早就在新世界的地基里埋下了旧时代的锁。
当晚,她潜入市政规划局档案室(玛德琳提前黑进了门禁系统),调出文化广场建设图纸。果然,在第三版设计稿边缘有一行铅笔批注:“确保深度不低于四米,覆盖原庙宇坐标轴心。”签名潦草,但经AI比对,与当年负责“净忆工程”的总工程师赵承业笔迹一致。
“他还活着。”陈星喃喃。
资料显示,赵承业已于1982年“因病退休”,户籍注销。但她顺着他亲属关系链追踪,发现其孙女现任市文旅局副局长,正是文化广场项目的审批负责人之一。
真相渐渐浮现:这不仅是一次技术复辟,更是一场代际传承的封锁行动。
她正欲离开时,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。她迅速躲进楼梯间,听见两个男人低声交谈:
“……信号又波动了,昨天半夜,监测仪显示地下磁场出现逆向谐振,持续了整整九分钟。”
“是不是那边搞的鬼?”
“不好说。但老东西最近睡不安稳,总说有人在外面喊他名字。”
“那就让他睡踏实点。药量加一倍,别让他乱说话。”
脚步渐远。陈星屏息良久,掏出录音笔,记下这段对话。
第二天,她以学者身份申请拜访赵承业遗属,谎称正在编写地方志。接待她的是那位孙女,年轻干练,笑容得体。谈话间,陈星试探提起“净忆工程”,对方脸色微变,随即笑道:“那是历史糟粕,我们家老爷子早就忏悔过了,晚年天天抄《心经》赎罪呢。”
“可听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?”
“阿尔茨海默症,认不得人了。”女人低头整理文件,“有时候半夜醒来,嘴里念叨些听不懂的名字,什么‘李会计’‘张文书’……我们都当胡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