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瑾不再看他,“念在你年过五十,小惩大诫,自己去领二十家法?,再有下次,我便留不得你。”
说完甩袖而去。
周铨伏在地上?等了一会儿,才抹着汗起身?,抬头看着郎主的背影,一面心有余悸,一面又不无庆幸欣慰地想?着:郎主方才那?模样,虽过于刚冷无情?,却俨然回到了从前?的气场姿态,想?必这次也该从情?爱中清醒过来了。
能清醒,那?就是好事。
如?果不是为了让他快点清醒,周铨又何必冒这么大危险去做这些事?
周铨怀着复杂的心情?去领了家法?,又拖着疼痛的身?躯去收拾东西——行宫与京城相隔有些距离,车马来回少说也要大半日,加上?天气炎热,更加不便,宰相去行宫商议国政,是被?允许暂住并带几个贴身?仆人的。
但很显然,周铨看出郎主并不想?去。
个中原因,大家心照不宣。
那?些个武将没能等到张司空见他们,也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?况,纷纷询问周铨,周铨得了警告不敢多说,只?暂时?安抚他们莫要着急——他已不再担心了,反正现在郎主已和女帝撕破了脸,他又不傻,这种时?候再不出手,就是等着对方先动手杀自己。
抢占先机这种事,也不知做了多少次了,当?年先帝想?赐死他时?,他不也这样赢过一次吗?
而姜青姝那?边,抵达行宫时?已将近日暮,她在临华殿中更衣歇息,梅浩南和梁毫去安排随行禁军宿卫,殿中只?有邓漪陪侍。
邓漪笑?道:“行宫气候凉爽,与宫中当?真?是完全不同,臣身?在此处,都觉得心旷神怡了些。”
姜青姝没有应答,只?是偏头看向不远处半开的窗子,外头一片花鸟碧茵,时?有鸟啼声回荡在山间。
此处依山旁水,行宫更是特意修筑在山腰之上?,周围有瀑布流泉、山间野鹤,是个绝佳凉爽的去处,是以当?年,赵玉珩就在此处养胎。
她忽然有些恍惚,“阿漪,你来朕身?边多久了?”
邓漪怔了怔,才道:“已是两年有余。”
“两年……”她默念了一下,忽而笑?道:“这两年,你和朕都变了不少,朕身?边的人也一直在变,只?有你陪着朕的时?间最长。”
邓漪听到她这么说,微微沉默,不知怎么回话。
世?人都说伴君如?伴虎,却忘了皇帝是天底下最大的孤家寡人,身?边来来往往那?么多人,总有人一直在离去,也总有人不能一直相伴。
姜青姝抬步走到窗前?,欣赏着外面的迷人景致,微微闭目,凉风拂面,好像置身?于山水间,而不是坐在那?把象征着腥风血雨的龙椅之上?。
也无怪乎阿奚讨厌皇宫,最喜欢江湖。
片刻后,梁毫回到临华殿,拱手道:“陛下,行宫宿卫已安排完毕,确保周围安全。”
“下去吧。”
姜青姝没有回头,只?挥了挥袖子,梁毫默不作?声退下去。
邓漪暗暗观察刚刚退出去的梁将军,压低声音,“陛下故意命梁将军安排宿卫,可是看司空那?边……”
姜青姝颔首。
方才她也顺带瞄了一下实时?,看梁毫有没有做些小动作?。
但奇怪的是,梁毫只?是中规中矩地在办事,张瑾的实时?那?边也暂时?看不出什么端倪来,现在她人已经来了行宫,只?要在这里?杀了她,随便安排个刺客或是诬陷到其他人头上?,张瑾再顺势“杀了刺客”,在朝野混乱之际回京主持大局,就可以顺理成章夺位称帝。
如?果说,当?初谢安韫造反只?是为了囚禁姜青姝、让她成为他的掌中物的话,姜青姝则觉得张瑾一定会选“弑君”。
哪怕不是真?的杀她,也必然是让她“死”在天下人面前?。
——新帝如?果想?坐稳皇位,快速收服人心,一定得先杀了她这个天定血脉才可以,那?时?天下没有天定血脉,大家自然会认定他。
她的每一步考虑,都是代入自己是张瑾,她会怎么做。
她不并不觉得张瑾比她傻。
就是现在还没有动静……到底是在酝酿什么?难不成她又监控漏了什么重要的人?有什么是她没发现的?
姜青姝大脑转的飞快,眉头越皱越紧。
后来连续好几日,不单是姜青姝警惕万分,连带着她身?边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警惕戒备,不敢有一丝放松懈怠。
但明面上?,张瑾来行宫禀报政务,二人都几乎没有什么交流。
事情?有些微妙起来。
张瑾行走御前?,知道她在戒备着什么,明晃晃地看得清帝王警惕地注视自己的眼神,他却始终在想?着她那?句话,连日的脑海中都盘踞着那?句话。
——“朕为什么不想?和你有孩子,你不知道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