仅仅一句话的恩典,便可使她摆脱困境。
阮青黛攥了攥袖口。
理智告诉她,欲速则不达。有了这道圣旨,已经够了,已经是意外之喜。
她的目的达到了,她不用嫁给宁翊,往后也不必担心再有其他不如意的婚事。
她此刻,应该谢陛下恩典。
阮青黛张了张唇,想要谢恩起身,然而膝下却像完全不听使唤似的,僵在原地动弹不得。
隔了一会,她听见自己颤抖却清晰的声音。
“陛下,臣女谋官入仕并非只为嫁娶之事。”
“你……”
女帝哑然。
“为国立心、为民立命是臣女平生之志。无论是科举是召试,还是别的考验,臣女都愿勉力一试,只求陛下给臣女一个机会。”
说着,她又伏身叩首。
“如此……”
女帝叹了口气,听着倒颇有几分无可奈何,“备笔墨。”
偏殿内的宫人只有两名,还是方才在宴席上随侍的宫娥和內侍。
一听女帝吩咐,绯衣內侍立刻将阮青黛引到了桌案前。
案上已然备好了笔墨纸砚,竟像是早就有所准备。
阮青黛还未来得及细想,女帝身边的宫娥已拿着字条从珠帘后走了出来,将字条在案上展开。
只有两个遒劲凌厉的大字——“边患”。
“这便是考题,朕只给你半个时辰。”
竟只有半个时辰……
阮青黛一愣,却没多说什么,提笔应道,“是。”
说话间,鎏金香炉被放在了案前,一炷香已经燃起。
阮青黛不敢再拖延,视线在“边患”二字上扫了扫,眉心微蹙。
大颜如今有两大边患,北燕和大晋。让她无从下笔的,是后者。
当年晋军势如破竹攻至盛京城下,先帝驾崩,这才逼得奕王和满朝文武向大晋求和,以割让河间三镇,立阮青黛为新帝,从此向晋称臣,尊晋帝为父的代价。
但凡如今在位的换做任何一位皇子,阮青黛都会毫不犹豫落笔,力劝君上卧薪尝胆养精蓄锐,寻找良机收复失地。
然而,出这道考题的,偏偏是阮青黛。
女帝当年被晋帝收养,帝后二人视她如己出。因此她虽名义上是北齐公主,身上流着北齐皇室的血,但对北齐大抵是没有感情的,甚至还有抵触,否则也不会在即位后将国号改齐为颜。
直到如今,大颜诸多朝臣也都将她当做大晋扶植的傀儡皇帝而已。
香炉中的第一炷香燃了一半时,阮青黛已迅速答完了北燕的部分。
而后面该如何继续,她却依然没有思路。如果女帝和大晋是一条心,她再提收复失地一事,那便是自寻死路。
可……帝王心,深不可测。
永初六年,是最大的变数。
第一炷香燃尽。
阮青黛根本来不及细想,最终如同下赌注一般,咬牙落笔。而这一落笔,她便也拿定了主意,随后便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。
半个时辰还未用到,她的答卷便被內侍呈给了珠帘后的女帝。
不知不觉,殿外已是天色昏暗,从半敞窗口照进的光也暗了下去,殿内的氛围也不由凝重。
阮青黛立在帘外,面上不动声色,垂在身侧的手却虚握成拳,掌心微微有些汗湿。
她的耳边仿佛万籁俱寂,只能听见女帝翻阅答卷的簌簌声,和她自己愈发加快的心跳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