熊廷弼回到开原城内的经略府白虎堂。
堂内陈设简洁,正中挂着一幅辽东舆图,两侧摆着几排书架,案上还摊着未批改完的军报。
他刚坐下,侍卫便引着一位身着蒙古锦袍的使者走了进来。
来使正是林丹汗的亲信贵英恰。
他一进堂,便对着熊廷弼行了个礼,用略显生硬的汉话说道:
“蒙古察哈尔部顺义王使者贵英恰,拜见大明辽东经略使经略公!”
听到“顺义王”三个字,熊廷弼眼中的冷意淡了几分。
这封号是大明所赐,贵英恰特意提及,而非以“察哈尔大汗使者”自居,显然是在表明林丹汗对大明的臣服态度,这让他心中多了几分满意。
他抬手示意:“使者免礼,坐吧。”
贵英恰谢过,小心翼翼地坐在案前的椅子上,双手放在膝盖上,显然是有些紧张。
片刻之后。
他定了定神,这才开门见山说道:“经略公,此前大明邀我家顺义王出兵夹击建奴,许诺了赏银、互市等条件。
如今建奴已退,辽东战事暂歇,不知大明此前的许诺,还会兑现否?”
话音刚落,贵英恰便紧紧盯着熊廷弼的脸色,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。
林丹汗兵败后,部众损失惨重,急需银钱与物资安抚人心,若大明不肯兑现承诺,察哈尔部恐怕真要陷入困境。
熊廷弼端起茶杯,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,掩去眼底的不耐。
林丹汗的出兵纯属“帮倒忙”,可眼下蒙古部落态度微妙,科尔沁部已归附大明,察哈尔部若能稳住,便能形成对建奴的合围之势。
若是此刻翻脸,不仅会失信于蒙古各部,还可能把林丹汗推向皇太极那边,得不偿失。
“使者放心。”
熊廷弼放下茶杯,语气沉稳。
“我大明向来一言九鼎,许诺的赏银、互市,自然会兑现。”
“赏银布帛,之前已经交割了,至于互市则定在开原以西的庆云堡,下月初一正式开市,察哈尔部的牛羊、皮毛可自由交易,大明这边也会提供盐、铁、茶叶等物资,关税减免三成。”
白虎堂内的烛火忽明忽暗,映得贵英恰脸上的神色格外微妙。
听到熊廷弼承诺兑现赏银与互市,他非但没有露出欣喜,反而眼神闪烁了一下。
“经略公,除了赏银与互市,我家大汗还有一事相求。”
不知不觉,从顺义王使者的自称,又变成察哈尔部大汗使者了。
熊廷弼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,眉头微挑,但还是没有发作。
“使者请讲。”
“我家大汗说了,此前在开原城外不慎败于努尔哈赤,不仅折损了两万部众,还丢了三十万头牛羊。”
贵英恰刻意加重了“三十万”与“两万”的语气,仿佛这损失全是为大明作战所致。
“当初与大明盟约时说好,若我察哈尔部能助大明攻下开原,便可取城中人丁、财宝、牛羊作为补偿。
如今开原已为大明所得,还请经略公将这笔‘补偿’折算,交付我部牛羊三十万头、奴隶两万人,以弥补我家大汗的损失!”
“哐当”一声,熊廷弼手中的茶杯重重顿在案上,茶水溅出些许,落在摊开的军报上。
他猛地抬眼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诧异,随即又被刺骨的寒意取代:“你再说一遍?”
贵英恰被他陡然凌厉的气势逼得缩了缩脖子,却还是硬着头皮重复道:
“我家大汗恳请大明交付牛羊十万头、奴隶五千人,以抵偿开原战败的损失……”
“哼!”
熊廷弼猛地站起身,走到贵英恰面前,居高临下地盯着他,声音冷得像开原城外的寒冰:
“使者怕是忘了盟约的前提,当初说好‘攻下开原’方可取城中物资,可你家大汗呢?
还没攻破开原,就在城外被努尔哈赤击溃,两万骑兵跑得比兔子还快,连牛羊都来不及带走,这能算‘助大明攻下开原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