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可以看到蓟州城的炊烟从各处升起。
他们的生活,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。
很快。
到深夜了。
蓟镇府衙的内堂,已被夜色浸得深沉。
唯有案头那盏烛台燃着摇曳的火光,将满桌文书映得明明灭灭,也将杨涟的身影拉得修长,投在斑驳的墙壁上。
他伏案已近三个时辰,指间的狼毫笔沾了又蘸,案上的文书堆得像座小山。
左侧是清丈田地的册簿,红笔圈着几处“地主瞒报”的标记,旁边还压着几张乡绅递来的说情帖,被他随手翻在一旁。
中间是刑房送来的卷宗,最上面一本写着“城东王氏命案”,页边密密麻麻批注着需复核的证人名单。
最右侧竟是份鸡毛蒜皮的诉状,墨迹还未干,写着“城东糙汉张大踹寡妇李氏门”,旁侧杨涟已批下“明日传双方对质,查问是否有邻里纠纷”。
“呼……”
杨涟放下笔,揉了揉发酸的眉心。
他望着桌角那碗早已凉透的茶汤,刚想端起,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“踏踏踏”,踩在青石板上格外响亮,打破了夜的寂静。
门帘被猛地掀开,参将李鸿基快步闯了进来。
此刻他都顾不上行礼,有些焦急的说道:
“都堂!宫、宫里面的人来了!说是陛下派来的天使,已经到府衙外了!”
“宫里来人?”
杨涟猛地一愣,手中的茶碗顿在半空。
他随即反应过来。
三日前那封陛下的密信还压在枕下,信中明着让他随天使去辽东犒军,暗里却嘱咐他如整顿蓟镇般清查辽东军务。
只是他原以为至少还要等几日,没料到天使竟来得这么快。
“快!随我去迎接!”
杨涟顾不得揉眉心,起身时不慎带倒了案边的文书,几张纸飘落在地,他也顾不上捡,只匆匆理了理官袍的褶皱,便跟着李鸿基往外走。
刚走到内堂门口,便听得一个阴柔的声音传来:“不劳都堂移步,咱家已经到了。”
话音落时,内堂门口缓缓走出一人。。
那人身着石青色蟒纹宦官袍,腰系玉带,虽无朝官的冠冕,却自带着宫廷近臣的从容气度。
他面容白净,眼神清亮,正是奉皇帝之命押送封赏、前来接洽杨涟的太监王承恩。
杨涟连忙停下脚步,整理衣袍,对着王承恩躬身行了个标准的官礼,语气恭敬:
“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杨涟,见过天使。不知天使驾临,有失远迎,还望恕罪。”
“都堂不必多礼。”
王承恩上前一步,虚扶了杨涟一把,目光却已扫过内堂案上的景象。
清丈册、命案卷、邻里诉状,满满当当堆了一桌,连烛台都被挤到了角落。
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语气带着几分感慨:“这都快三更天了,都堂案上还堆着这么多文书,竟还在处理政务。这般尽心尽责,当真让咱家佩服。”
杨涟直起身,望着案上的文书,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。
“天使有所不知,这蓟镇刚理顺了些眉目。清丈的田地刚核完七成,新修的水渠还没通到西乡,上月招募的五千新兵才练了半个月……
本想再经营半年,把这些事都安顿妥帖了再动身,没成想……”
他话未说完,却轻轻摇了摇头。
王承恩看着他眼中的牵挂,心中也多了几分理解,当即笑了起来,语气缓和了不少:
“都堂的心意,咱家明白。可谁能料到,辽东竟打了这么一场大胜仗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