努尔哈赤站在祭台中央,亲手将酒洒向火堆,又按着萨满的指引,用刀划破指尖,将血滴进祭碗。
他全程挺直腰杆,动作虽慢却沉稳,脸上没有丝毫不适,仿佛方才吐血昏厥的只是旁人。
祭坛边,两黄旗的白甲护军们紧盯着祭台上的身影,见汗王举止如常,悬了半日的心终于落回肚里。
有人悄悄挺直了腰板,有人握紧了刀柄,眼中的恐慌渐渐被敬畏取代。
他们的汗王,果然还是那个能扛住一切的天命汗。
蒙古诸部的台吉们远远看着,脸上的疑虑也渐渐消散。
桑噶尔寨收回了与亲卫交头接耳的目光,钟嫩与内齐交换了一个眼神,那点盘算退路的心思,似乎被祭台的火焰压了下去。
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,心里的某些东西,已经悄悄变了。
先前对努尔哈赤的敬畏,对建州女真的忌惮,此刻像被戳破的皮囊,渐渐瘪了下去。
沈阳城下,八旗铁骑连攻多日竟没能拿下沈阳。
赫图阿拉,这座女真圣城被明军一把火烧成了废墟。
原来,大金并非不可战胜,建州女真也不是辽东的天。
他们想起了早年在草原上听闻的传说:大明的疆土万里,甲兵百万,只是前些年疏于防备,才让女真趁机崛起。
可如今看来,那只沉睡的雄狮,似乎已经醒了。
祭火渐渐熄灭,努尔哈赤站在台上,用尽力气嘶吼着复仇的誓言。
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,却没能像往常一样激起山呼海啸的回应。
蒙古台吉们跟着躬身行礼,口中附和着“汗王英明”,眼神里却少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畏惧。
仪式结束后,扈尔汉扶着努尔哈赤回帐,见他脚步虚浮,嘴唇又泛起了白,心中不由一沉。
他转头看向蒙古部落的营地,那些帐篷的炊烟依旧升起,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墙。
这场祭祀稳住了表面的军心,却没能真正留住那些蒙古部落的心。
沈阳不克,赫图阿拉被焚,大金的“无敌”神话已经破了。
而神话一旦破灭,那些依附者的心思,就再难拴住了。
唯有不断的胜利,才能凝聚这些豺狼的人心。
但……
现在从哪里找胜利呢?
属于大金的大乘赢学,在何处?
……
另一边。
沈阳城外的建奴大营里,黄台吉正盯着面前的舆图皱眉。
浑河南岸的明军防线如铁桶般坚固,几日强攻下来损兵折将,他正愁找不到体面的退兵理由,一名亲卫便带着努尔哈赤的口谕闯了进来。
“什么?赫图阿拉被明军袭了?”
黄台吉猛地拍案而起,脸上瞬间掠过三重神色。
先是震惊,赫图阿拉乃女真龙兴之地,防卫森严,明军竟能摸到腹地纵火,简直是奇耻大辱。
随即便是滔天怒火,哲哲与豪格都在城中,此刻怕是已凶多吉少,那可是他的发妻与长子。